第56章 徐階掙扎 邊將受訓
- 大明首輔從庶吉士開始
- 坐小孩那桌兒
- 3318字
- 2024-07-02 00:01:00
現在的京城之中,但凡是個有點腦子的人,都能夠看得出,表象雖然平靜,實則卻是暗流涌動。
所以無論是做皮肉生意的老鴇,還是想要往京中大人府上鉆營的商賈、士人都安分了不少。
甚至夜間絲竹歌舞的聲音,都刻意去降低了幾個度,唯恐驚到“天上人”,惹來不必要的禍事。
同時,他們同樣也在觀望。
盡管很多人生意做得沒有沐劍春那般大,見識也未見得有那么深刻,朝中哪個人升官,哪個人下臺,對他們的小本生意影響也不大,但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還是懂得的。
置身這種環境中的翰林院。
依然一切皆是如常。
該上衙的還是雷打不動的上衙,該散班的時候也是有說有笑的散班,畢竟以他們現在的身份,就是想做些什么,也是人微言輕,難以左右朝局。
唯一與往時稍稍顯得有些不同的,就是院中的氣氛嚴肅了不少。
徐正卿先前嚴府之上說的不是假話,徐階確實給翰林院中的學生定下了幾條學訓,第一條就是不能枉論關于朝臣的事宜;第二條,則是不準妄斷邊境之戰事......
這也從側面表明了他對嚴、夏之爭的看法。
捫心自問,他是希望夏言能夠獲勝的,但是出于事實的判斷卻告訴自己,夏言很可能要敗。
無論是沖他夏言氣勢沖沖的帶人到了嚴府的門口,最后卻是碰了一鼻子灰回去的事實,還是看近來他被宮中的貴人阻斷了和太子的聯系等諸多的現象。
夏言都很像是一尊在過河的菩薩,尊貴的面容沒有受損,不是因為能夠耐得住河水的沖刷,只是下方的身子還沒有融化殆盡。
官與官斗,豈有大人物撕破臉皮,在京城中擼起袖子干架的?
那不就是當年那個愣頭青一般的自己嗎?
徐階又想了一想,前朝中好像還真的有別的人干過......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已不再是那樣粗鄙的人。
夏言怎么不會學他嚴嵩,玩那笑里藏刀、暗箭傷人那一套呢?
徐階的思想現在非常的掙扎,因為腦子里想到的都是不好的結果,和自己未來迷茫的仕途命運。
夏言是幫過他不假,但這種幫助更像是來自終于對自己能力的肯定,而并非是派系的拉攏。
況且夏言對他也算不上喜歡,所以他們的關系一直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聯系。
這種微妙的聯系,夏言和徐階兩人心中是清楚的,但這不代表朝中的大臣和世人會清楚。
外界看到的只有他徐階一直在地方從政,是受到了夏言的提掖,才有機會回京做官,這可謂是知遇之恩。
若是在夏言遇到困難的時候,他沒有伸出援手,甚至沒有站出來為夏言說一句話,那勢必要落人以柄。
可若他現在站出來了,夏言在這場相權之爭中得勢,也不見得有直接的好處,可要是失勢了,那以嚴嵩的心性,免不了要落得個悲壯的結局。
要是尋常的文人士子,能得一悲壯的結局,在青史上留名,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可他是徐階,二十多歲年少輕狂的時候,他已經悲壯過一回了,現在難道還要悲壯第二回嗎?
所謂嘗過死亡的恐懼之后,便再也不再會有作死的想法。
已經體驗過一次當孤臣的那種感覺的徐階,自然是不愿意再當第二回的,尤其是在他現在能夠看到自己仕途上的曙光的重要時刻。
所以在嚴、夏之爭冷戰時刻,他選擇了當一個政治上的聾子、啞巴。
他更希望夏言也能跟他一樣,學著當一名“殘疾人”。
但夏言就是夏言,他雖然也曾做過趨附皇權的事,也曾有過因為狂妄而多次被皇帝革除首輔之位的經歷,也曾獨攬大權于一身,也曾因為仕途的起伏而覺得虛榮心受挫......
可剛直是他夏言骨子里的東西,既然承受了它帶來的好處,就無法避免它帶來的傷害。
徐階作為旁觀者,對于這場政斗看在眼中,記在心里,日復一日的思量下來,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兩害相較取其輕。
若是自己都被嚴嵩趕走了,那日后誰來為你夏閣老報這個仇?他這個想法與徐正卿不謀而合。
他也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不得不“取其輕”的理由,心中的掙扎也就被撫平了不少。
到了午間,在翰林院中用過午膳之后,張居正等人都沒有回家中歇息,一如既往的回到朝房中,準備合一合眼,就繼續投身編撰工作。
不過,今日的朝房中,還多了徐正卿的身影,這倒也不是他變了性子,想要為學著他們一起“內卷”。
更多的是因為,今日早上,翰林院編撰李春芳給他們開了一個短暫的總結會議,主要說的是這段時間中,各人的工作完成的情況。
其中,毫無意外的,徐正卿的工作“業績”是最差,倒不是準備的材料中出現了什么紕漏,主要是工作完成得太少。
好在有張居正幫著他將缺少的材料補上了,才不至于拖累整體編撰工作的進度。
為此,徐正卿自然也要表現一下。
便在用過飯后,出到街市上,叫了一家做糖水的老板回去,還買了些柚子、貢梨等水果,好好伺候一下諸位同窗的五臟廟。
在這場小小的飯后水果、糖水宴席上,能夠巧妙的拉近同學之間的距離不止,也能夠引出一些別樣的話題。
譬如經學之說,當下天下文學正統出江南,質量雖然不高,但規矩還真是不少,其中涉及到散文、小說、戲曲等方面的沖擊,文學氣息已經大不如唐宋了。
古人談文學,通常也難以擺脫孔孟之道,從孔孟之道又引申為理學、修身、治世,眾人都聽說徐正卿對陽明心學頗有見地,正想要讓他發表高論。
這場“茶話會”兀然被悄然來到朝房門外的徐階打斷。
看到徐階一臉肅穆的站在門口,眾人當即嚇得噤聲,紛紛站起行禮、問候,徐正卿亦然。
倒是沒有人想到,他只是來找張居正的。
看著張居正一臉意外的跟他離開,值房中,也有好事的值日官,多嘴了一句:“這段時間以來,徐大人怎個老是找叔大去開小課堂?如此將李大人置于何處?”
李春芳聞聲皺眉,回頭看他一眼,說道:“徐大人自有徐大人的想法,我等理會那么多做什么?”
好事者悻悻然。
徐正卿接話道:“叔大平日工作上幫我頗多,徐某可不得要多多給他開小課堂么?”
這自然是一番玩笑話,值房中方才變的有些冷場的氣氛當即又變得熱絡起來。
關于先前的治世之談,他們還是非常感興趣的,但現在這種環境,顯然不好再說了,而且看著時間,下午上衙也該到時候了,之后相約下次有時間再深入交流。
重新坐回到臨時分配給自己的案桌上,徐正卿大概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資料,正好有一份陜西邊鎮的邸報,思緒不禁又被扯到仇鸞的那個神秘的計劃中。
他究竟會用什么手段去達到亂邊的目的呢?
早在這個京城出現暗流涌動的現象之前,固原鎮,內外兩層巍峨城墻包圍起來的三邊總督辦公官署中,有個人被噴了個狗血淋頭。
罵人者正是曾銑,他的身材不顯高大健碩,卻長得甚是精壯,面容剛毅,留著一撮長須。
即便是在州城中的官署,除了戰甲和頭盔,一身戎服依然穿戴得十分莊正,保持著披甲能戰的狀態。
當日,他氣得站起身來,指著站在堂中的楊博聞鼻子罵道:
“三鎮同時動工都尚且沒有這么多意見,只讓你楊博聞指派三千兵力過來相援,就諸多借口,現在工程進展得如此緩慢,聽說那謝蘭、王邦瑞等人,長久不來府上會奏,就是你引的風氣?”
先前讓朝廷撥給的二十萬兩銀子,正是他計劃在延綏鎮的定邊營,到寧夏鎮的黃甫川,這條延綿一千五百里的東西走向防御線路上做文章。
防御戰線的基礎,其實前朝三邊總督余子俊已經修建好,但歷經歲月、戰事消磨有所毀壞的。
重新修筑、加固邊墻以防御蒙古軍隊,保障河套百姓的耕作能不受蒙軍的打擾是當務之急。
可巡撫延綏的張問行、陜西謝蘭、寧夏的王邦瑞以及巡按史盛唐都因為任務艱巨,動工溫吞,長久不來匯報工作進度,這讓曾銑十分氣惱。
再加上他的《重論復河套疏》送上去之后,長久沒有回音,讓他本想在八月十五夜,揮兵北上的計劃只能落空,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時間又要往后推遲。
讓甘肅那邊派兵援助,當初仇鸞在任時,就是多次抗命,現在仇鸞走了這位甘肅的巡撫還是如此,曾銑現在恨不得沖上去一腳給他踹翻在地。
“曾總兵,此事大家都覺得難,實在不是屬下不想要讓蕭總兵派人援助,只是......這任務太過艱巨,士兵常年征戰,疲憊不堪,今又要面對如此繁雜的工程......”
“難難難,誰沒有困難?”曾銑繼續劈頭蓋臉。
“身為邊將,戰不能出力,遇敵只敢龜縮于城中。為人臣子,若不能為君分憂,為民謀福。還不如趁早回家,莫要占著個位置,整天就想著中飽私囊,蒙混過日子......”
站在官署的公堂中,被曾銑訓了將近半個時辰的甘肅鎮巡撫楊博聞,終于被放了出來。
但他的臉上卻見不到的半點羞愧的神色,反而覺得曾銑諸多行動,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
“哼,多任三邊總督到此,就顯得你曾銑有將才?”走出到大門外面,楊博聞回過頭來,往官署里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心中暗忖道,“不過是打了幾場勝仗罷了,什么玩意?!”
“二十萬兩銀子,就想要修一千五百里的城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我就不干,看你能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