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堂下獻策 帝拒夏奏
- 大明首輔從庶吉士開始
- 坐小孩那桌兒
- 3117字
- 2024-06-28 00:01:00
這還是徐正卿第一次進入嚴府內部,整個府邸的功能與夏言府上差不太多。
府上養了百多口人,光是吃喝開銷,說起來也是個無底洞,單靠兩父子的俸祿和皇上近些年微薄的賞賜自然不夠。
何況嚴世蕃還在府上養了幾十個女人,所以這筆開銷,更多的還是要靠門生或各個地方官的孝敬,多年下來,倒也從來沒有過用度吃緊的情況。
嚴府前院。
嚴嵩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高堂之上,面前還擺了張紫檀木案桌,桌上文寶、賬本齊全,嚴世蕃和趙文華分列兩側的首座。
另外堂下還有一個人。
副都御史仇鸞也來了,他隸屬于都察院,主要負責的是竟是東、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管理、審理訴訟、緝捕盜賊等諸多事務。
其實,按理說朝廷內政,與他并無太大關聯,巧在他今晚正好來找嚴世蕃欣賞歌舞樂伎,便一同被叫了過來商討。
畢竟嚴嵩能再往上一步,他也有更廣闊的舞臺。
恰其時,徐正卿被仆人帶著來到正堂,大概看了一眼堂中之人,除了趙文華,眾人也沒見起身迎接。
嚴世蕃臉色還有些泛紅,大抵是剛喝過酒,被催醒過來的。
趙文華走到堂前,嘆了一聲:“懷安老弟,你可算是來了,可知道朝中出大事了?”
“這個時候,能出什么大事?”
徐正卿故作一副輕松自在的狀態,應付一句后,朝堂首嚴嵩深深一作揖。
“來京多時,都沒得一機會上門拜訪,學生在這里先見過嚴閣老了。”
這時候,他才發現,這位在明史上臭名昭著的奸臣,竟然長了一副忠相,雖然老了,但氣質和張居正還有幾分相似,怪不得當初陽明先生會給出那樣的評價。
聽到他們開始說話,仆人已經悄然退了下去。
“哪里話。”嚴嵩一邊揮手,讓他落座,一邊回道,“聽聞你這幾天,在家中改造庭院,頗見成效,不知何時請老夫去見識一下?”
神態雖然還是一臉平靜,從語氣中,可以聽得出來,這位嚴閣老的心情并不好。
多少有幾分責怪他自己在家瞎鼓搗,不關注朝中大事的意思。
“閣老這話說的就折煞學生了。”
徐正卿悻悻然,在堂下剩余一空座上提袍欠身坐下,虛與委蛇問道:
“一聽到趙大人的消息,正卿便趕緊過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能讓諸位著急到這個程度?”
“唉!”趙文華嘆了一口氣,滿臉痛苦的說道,“那夏言真是片刻不得安定,前幾天先去找了成國公,后來又去找了太子爺,這幾天連上六封奏疏,請求皇上朱批收復河套之事,雖說圣心不向,也難當百官如此消磨啊!”
現在的太子,還是莊敬太子朱載壡,嘉靖十五年出生,十八年時,嘉靖將要巡幸奉天,故就被封為莊敬太子,授監國。
其母王貴妃想來也是取悅圣心的高手,自稱懷上朱載壡之前,曾夢見一個穿著星冠羽服的仙人給了她一個嬰兒,給朱載壡的出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也給了嘉靖一個喜愛的理由。
加之朱載壡出生之后,聰明伶俐,不喜紛華靡麗,小心齋慎,見了嘉靖時,行禮叩頭還多是“兒不敢時時舉手,怕得罪上天”之類的諸多話術,因而深得嘉靖喜歡。
成國公朱希忠,是為當朝特進光祿大夫,兼太傅。
雖然多是榮譽官銜,無甚切實的職權,但其能得以和嚴嵩、夏言一同被批準入駐西苑,可見其亦是深厚嘉靖信任的。
這時候,夏言正是這位太子爺的老師,言傳身教多年,感情自然深厚,所以即便先前嚴嵩等人再能揣摩圣意,當下也難以再保持作壁上觀的心態。
“原來是這么回事,”徐正卿點了點頭,“近來我們翰林院中的徐學士,多次禁止院中師生在學院中談說朝中政事,學生的視聽較為閉塞,還真是未曾聽說這些事情。”
“誒呀,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做什么?”趙文華搶話道,“現在你可有什么應付之策?那夏言真是一副臭豬腸,就在方才,宮里的公公來報,他竟又往永壽宮去請奏皇上了。”
趙文華繪聲繪色的說完,在座的人臉色依然沒有什么變化。
嚴世蕃相對初見時,目光中的審視倒是少了幾分,不過,前面的路都是按照徐正卿的想法走的,到了現在他也還是想要看看,徐正卿接下來還要有什么想法。
仇鸞則是從徐正卿進來之后就是一副審視的目光,徐正卿這個人,他聽說過,應該就是因為他的建議自己才會被調回京中任職。
嚴世蕃和趙文華沒有刻意向他透露這件事情,但他從上一任的倒臺事件中,能夠打聽到一些風聲。
徐正卿卻不管這些。
他站起身來,面向嚴嵩,不卑不亢的說道:“皇上既然上次廷議沒有給出決定,便說明他仍有所顧慮,那在下一次廷議還沒有確認下來之前,一切都未成定數。
夏言這么做,顯是因為害怕皇上改變主意,所以急了,但他在這種情況下,竟完全沒有半點要對付嚴閣老的意思,閣老又何必著急呢?”
“那按你的意思,我們還是要按兵不動?”
“當然不是,按兵不動不過是我們的第一步計策,如果放任夏言一直如此,皇上雖然不情愿,但最終免不了要遵循朝臣的意見。”
“那該如何?”
“嚴閣老在太子和王貴妃身邊,應該都會布有耳目吧?”
嚴嵩沒有吭聲,權當是默認了。
“太子年少,尚且不知政事,但王貴妃身為太子的生母,理應知道皇上的心思,這時候只要有人旁敲側擊,道明其中利害,太子自然不會是我們的障礙。”
“至于夏言,他現在最大的依仗,不過是曾銑有定邊之能,先前閣老調仇大人回京之后,可有用信任得過的人頂上?”
“你是想用亂邊安內之策?”
徐正卿道:“閣老果然高明,只要邊境出了亂子,無論他夏言再能折騰,皇上乃至百官,也不可能不顧忌,那河套之事,就再也難成了。”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以‘要挾忠臣威脅君主’之名,當廷揭穿,他夏言內外失勢,可還有退路可走?”
徐正卿到底還是想要把曾銑留在邊境的,這些天他經過諸多了解,對曾銑也有了更加全面的認識。
這人按說還是地雷的最先發明者之一,在應付蒙古騎兵,也有獨到的見解,有他坐鎮邊境,想來可以保證西北暫時無憂。
至于收復河套這種大功,徐正卿怕壓壞了夏言年老無力的肩膀,還是等日后自己來承擔比較好。
嚴嵩聽罷徐正卿的話,默默無語。嚴世蕃則是看向了一直沒有發言的仇鸞。
“知大勢者,當屬徐正卿也。”
仇鸞見狀,開口贊了一聲,接著又說道:“按我說,都察院的右都御史王忬,就有勾結夏言的意思,我看你們最好能把他也能弄下來。”
……
永壽宮。
燈火熄滅之后,李佐從宮中輕輕推門走出,躬著身子,邁著碎步,走到站在候詔廣場中的夏言面前,扯開尖銳的嗓子:
“夏閣老,還是回去吧,皇上修了一天的玄修,方才服下仙丹,已經安寢了,不會再見你了。”
“安寢了?”
“皇不是讓老臣在外面候著嗎?”站在宮門外等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夏言顯然有些氣惱,一臉狐疑的看著李佐,“還是你根本沒有將消息傳達給皇上?”
李佐回頭看了一眼永壽宮的動靜,壓低聲音道:“嘿,你這話也說得出來?人家嚴閣老進宮辦事,都是人手一袋銀子,你這空手來的也就罷了,咱家為你通傳了消息,還要受你白眼?”
“罷了,此事也怪不上你。”夏言自聽不出李佐在向他暗示,咬牙道,“要怪還是怪那些道士,整日不知給皇上喂些什么毒藥,施加什么妖法,害皇上如此癡迷。”
“此話可不敢亂說啊!”李佐趕緊勸誡一聲,他習慣了他的這個習性,頗為無奈,“其實夏閣老你這又是何必呢,如今百官意見如此統一,皇上同意出兵不過就是日子上的事情,你如此激進怕是適得其反呢。”
夏言沒有再去理會李佐的話,扶了扶頭上的烏紗帽,徑直回到的候他歸來的轎子中,吩咐了一聲:“去慈寧宮。”
橋夫愣了一下,試探性問道:“老爺,都這個時辰了,還要去慈寧宮嗎?”
“去!”夏言冷聲上轎。
轎夫只能應是而去。
慈寧宮位于乾清宮東邊的西二長街上,幾乎與乾清宮平齊的位置,距離西苑的路程本就十分遙遠,坐轎子過去更是緩慢。
現如今,內外兩城都已過了夜禁的時辰,這個時候,再往慈寧宮去,自然也只有熱臉貼宦官冷屁股和吃閉門羹的份。
夏言來時已經想到這些,但他就是不忿氣。就像一個人在失敗之后,總要嘗試完所有的可能性,才肯接受失敗的事實。
回到府上,他早已沒有了出去時的那種心態,向上進奏的心思也擺到了一邊。
這時候,他又想起了嚴嵩在廷議上假裝可憐的惱人發言,一腔怨氣自然都要撒在這位居心叵測的次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