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退去，屏風(fēng)不撤。

夜逐漸見深，眾人便在紅樓熱烈的氣氛中，推杯換盞，結(jié)束了這一次晚宴。

吃宴時，盧子昂原本還想要灌徐正卿酒的，怎知后者才喝幾杯，就稱酒勁上頭，引得旁側(cè)眾人紛紛幫他擋酒，最后還害盧子昂喝了好幾壺，徐正卿倒是吃了不少菜。

弄得最后散席時，盧子昂閉口不談送他回去的事情，獨(dú)自上了馬車，只留下徐正卿一人站在門口的香風(fēng)中搖曳。

“今晚那封錦兒怕是有得好受了?！蓖h(yuǎn)去的馬車，徐正卿有些忍俊不禁。

這位盧子昂在他的記憶中，并不是一個什么心胸開闊的人，否則今天也不會這般姿態(tài)。

徐正卿故意在宴席上，與那位紅蓮還有其他歌伎眉來眼去，也是給他借題發(fā)揮的空間。

他是不介意樹立一些對手的，畢竟一個將入虎口的門客，如果跟個和尚一樣，毫無弱點(diǎn)的同時，還野心勃勃，那就感覺離墳頭燒香不遠(yuǎn)了。

好色正好是他對外可以被人“利用”的點(diǎn)，畢竟黃種人嘛，好色也挺正常正常的。

自娛自樂完，正想著辨別一下方向，走路回客棧時，身后忽然走出來一個婢女，到他身側(cè)，端正的行了一禮，問道：“徐大人，紅蓮姑娘想邀大人去后院見一面，不知大人可方便？”

徐正卿揮手讓她不用多禮，委婉拒絕道：“感謝紅蓮姑娘掛念，不過，家中夫人這時候還在客棧中等候，徐某不便去見了，下次再來，自然有機(jī)會。”

梨園青樓中的歌伎不計(jì)其數(shù)，有賣藝不賣身的，有賣身不賣藝的，也有一邊賣身一邊賣藝的。

這些人大多自詡有一個坎坷的身世，當(dāng)然更多的也會欣賞客人的才華，這里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終究為自己謀利才是最終目的。

自古，不止明代，伎籍出身，嫁于士官之家當(dāng)小妾的，也有不少，但徐正卿對這種角色并不感興趣。

要說只探討人體結(jié)構(gòu)的玄妙，他還可以接受，可要是說談什么感情，那就真是扯蛋了。

江湖規(guī)矩，玩歸玩，鬧歸鬧，收了錢就得使勁叫，不拿感情開玩笑嘛。

婢女愣了一愣，旋即明白了徐正卿的意思，躬身告退。

徐正卿送回她退回去后，回過頭來，正好見到了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駕車之人正是送他進(jìn)城的車夫。

“大人，快上車吧?！蹦擒嚪蛞卉S下車，趕緊搬下輔佐上車的木凳，朝他喊道。

“你怎么會在這里？”徐正卿走過去問道。

“收了大人銀錢，總不能讓大人走路回去的?！避嚪蛞膊蝗ソ忉?。

“行吧?！毙煺渫鶃碥嚨姆较蚩戳艘谎?，大概猜到他是來此候了一段時間的，但也沒有追問，徑直上了車。

……

另外一邊。

盧子昂剛回到家中，立即就是一陣響鬧。

他們家的這個院子，占地十余畝，廊閣榭臺樣樣齊全，庭院中，又有假山泉木裝點(diǎn)，頗有一股蘇州園林的氣息。

他的夫人封錦兒封氏，見丈夫如此大發(fā)脾氣，趕緊上前來攙扶安撫，一邊叫下人去備醒酒茶，一邊還急急忙忙的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盧子昂遂憤憤不平的把今晚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當(dāng)然他在紅樓中，那些個摸腿拍臀的老道手法，和研磨調(diào)情的技巧都要一一隱去。

封錦兒聽得夫君說的徐正卿種種行為，不自覺的咬了咬，涂了胭脂的殷紅櫻唇，說道：

“這徐......太沒有良心了，夫君往時也沒少幫他，這次還為他大擺宴席，他怎么還這樣?。浚　?

她本是要直呼其名的，但又覺得徐正卿已經(jīng)考中進(jìn)士，直呼其名，似乎不太好，索性先幫著夫君罵了再說。

其實(shí)說起來，在三年前，城中的及第巷，還是徐正卿先與她相識的。

當(dāng)時，前者看到榜單上的名字，突然詩興大發(fā)，吟唱了一首《登科后》：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引不知多少女子傾慕，封錦兒也在其中。

那日在及第巷中，她主動上前去結(jié)識，徐正卿還壯起膽子與她說，這次是因?yàn)榧抑心赣H去世，需要守孝，不能參考，所以這及第巷中才沒有他的名字，三年之后，他必能考中進(jìn)士。

可當(dāng)時看他那個羞澀得滿臉通紅，還傻乎乎的模樣，封錦兒哪會輕信他？相反，沒過幾日，擺在她面前的，又多了盧子昂這個已經(jīng)中了秀才，家中還有萬貫家財(cái)?shù)倪x擇，徐正卿自然就成了下下之選。

不過，成親這三年多以來，冷暖自知，夫君盧子昂三年前是秀才，如今還是秀才，而且實(shí)在太過花心。

若不是家中老爺管得嚴(yán)，他敢把外面養(yǎng)的五六個女人都娶回家中做妾。

與之相反的，前些天，徐正卿在城中跨馬游行時，封錦兒也見到了，但她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向他打招呼的聲音，只會淹沒在人群的歡慶中，根本難以再傳入對方耳朵。

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名氣超過銀錢一些的封錦兒，怔怔出神這會兒，情緒激動的盧子昂并沒有察覺到夫人的表情上的變化，哼哼幾聲，說道：

“我與他徐懷安這梁子算是徹底結(jié)下了，看我不把這筆賬記下來，日后再與你算清楚。”

明明是他看徐正卿在府學(xué)中成績常年壓他一頭，偏偏性子羸弱，心生嫉妒，想要挫挫他的銳氣，便搶了封錦兒，還處處刁難。

怎知徐正卿突然翻身，讓他的所有力氣都撲了空，還反被嘲笑。

這般作繭自縛，一切無言的報復(fù)本是咎由自取，可他就是要將一切推到徐正卿的頭上，得了今日這般結(jié)果。

“夫君日后還是少與他來往吧，畢竟他現(xiàn)在都要進(jìn)京為官了......”封錦兒一邊拍著他的背部，一邊規(guī)勸道。

“為官那又怎樣，總有人治得了他?！?

下人送了醒酒茶上來，他喝了一口，把下人揮退下去，見封錦兒還在一旁好言相勸。

他突然又反應(yīng)過來，質(zhì)問道：“那日他回鄉(xiāng)在城中巡游，你是不是還去看他了？”

“去是去了，但妾身也不知他中了進(jìn)士......”封錦兒趕緊盯著夫君的眼睛，矢口否認(rèn)。

盧子昂這時候，不知是受徐正卿刺激所致，還是因?yàn)楹攘颂嗑疲呀?jīng)滿臉通紅。

說著說著竟動起手來，一把扯過封錦兒，把她雙手按在桌上。封錦兒還以為他被氣到，又要拿自己出氣，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丈夫的意圖，仍覺在廳堂如此不妥，但見反抗無效，逐漸也就放棄了抵抗。

廳堂旁側(cè)的廊道上，窗戶還開著，夜風(fēng)吹拂，引得滿堂燈火搖曳。

封錦兒抬起頭來，不一會兒，便見一幅楊柳腰脈脈春濃，櫻桃嘴呀呀喘氣，朦朧星眼，細(xì)看窗臺外紅杏，酥胸蕩漾，涓涓露滴杏花芯，直叫嘗遍禁倫滋味的畫卷被勾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