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捕快過來找徐正卿打招呼，其主要也不是想要聽他的意見。

畢竟他們讀書人，腦子雖然好使，可這種查案抓人犯的事情，大抵是不擅長的。

就像他們知縣老爺，可行性的建議那是一條都給不出，整天就知道給手底下的人上壓力。

尤其是被殺了母親那人，還是個秀才，天天找知縣問長問短，搞得整個衙門的上上下下壓力都很大。

每日辛辛苦苦搜尋兇手回去，要是得不到消息就要挨噴。

找徐正卿一是為了摸魚，二也是想著把進士老爺帶回去，大抵是不用挨噴的，說不定還能蹭一頓好的。

這不，一來一回，在院子里逛了幾圈，說說話，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走回縣衙需要大半個時辰，坐下來客套一番就能放衙回家吃飯、打牌了。

帶著這種美好的心情，孫捕快沿途給徐正卿講解起信息的案情來龍去脈。

“受害者是城北的一個婆子，今年已經五十五歲，那天她已年近不惑之年的秀才兒子回家。

發現老婆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還以為是睡著了，卻見第二天一早還不見起來，進去一看，才發現老婆子脖頸上多了一條血痕，血都流了一夜，早已流干了……”

“老婆子一個人在家被殺了？她兒媳哪里去了？不在家嗎？”徐正卿聽得起勁，打斷問道。

幾天窩在家中，推演朝廷局勢發展，加上鍛煉身體，比較辛苦，這下跟孫捕快出來，聽他講起案件，正好換了換腦子，倒有一種釋放壓力的感覺。

“唉，說來這賈秀才也是倒霉，這范秀才的婆娘身子本就不好，后面還懷上了小孩，生產時大的和小的都沒保住。”孫捕快一臉惋惜的說道。

“他去到衙門報案后，我們也第一時間去到了案發現場，也找到了兇手留下的東西，是一把倭刀還有一件帶血的衣服，并且他還把老婆子房間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擄走了，包括廚房里掛著的半扇熏豬腿。”

“擄走的家財價值多少？”

“不過幾兩銀子，一個秀才，在縣學里教書的，又買了房子，能有多少存銀？”

孫捕快這么說一句，過后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看不起讀書人的意思，趕緊向徐正卿道歉。

“......那就說明這殺人犯應該很拮據啊，那他的兇器怎么會是倭刀呢？這玩意不是挺貴的嗎，帶在身上還非常顯眼。”

孫捕快說到這里，有點激動道：“問題就出在這了，我們朱捕頭也是跟大人是一個想法。

可正好那天下雨，街道上的行人不多，我們問遍了周圍幾條鄉道的人，都沒有見過帶著倭刀的人，和脫了外袍在外面走動的人，你說這奇不奇怪？”

“聽起來怎么像個高智商犯罪啊？”徐正卿想了想。

他上輩子在從商之前當過幾年法醫，對于案件的判斷和刑偵方向也有所了解。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否定了，明朝《大明律》對于入室盜竊、殺人這些罪行懲治都非常嚴重。

這種將兇器、沾血的衣服留在現場，還把什么熏豬腿都偷走的手法，聽起來就不像是個聰明人。

畢竟心理變態的殺人狂魔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而且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這種玩意兒。

“城門的守衛，確定沒有見過帶倭刀的人嗎？”

“他們都說沒有，我們都已經問過很多遍了。”

其實也有可能是守城的兵丁，沒有留意到，畢竟倭刀這種東西，正常人都不會大搖大擺的拿出來給人看。

徐正卿道：“不只是那一天，是這一整段時間以來。秀才之家，與人無仇無怨，想來不是仇殺，那就極有可能是隨機作案。”

“隨機作案？徐大人對查案也有研究？”孫捕快愣了愣。

徐正卿接著說道：“略懂一二。這么說吧，那犯人的犯罪目的是為了掠財，殺人不過是掠財過程中出現的變數，

掠財選擇無甚家財的秀才之家，想來不是熟人，而且他應該沒有團伙，是個人作案，無人看到的話......說明他對那片地方比較熟悉？

外來的人，對城中的情況比較熟悉，不外乎是菜販子、腳行商，可這些人為了幾兩銀子怎么也不應該去殺人的......那處附近可有潑皮？”

“有倒是有，可哪天這些人都在一起呢，有人可以為他們作證明。”

“在一起？！”

“是啊，有什么問題么？”

徐正卿沉吟半晌，問道：“不知孫捕快，是否可以帶我到現場去過去看一看？”

“啊？！那地方在城北，去了那邊，再回縣衙，天都要黑了啊？”跟在孫捕快身后的另一個捕快著急說道。

“那還是先去見知縣大人吧！”徐正卿看他表情笑了笑，他終究不是這些人的頂頭上司，沒道理讓人加班的。

孫捕快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孫捕快認得戚繼光嗎？”

說起倭刀，徐正卿便想到戚繼光，依稀記得他祖籍不是山東，祖輩一直在山東當職，但具體在哪里又記不太清了。

“這個名字倒是有點耳熟，應該是聽過的，徐大人找他有事？還是他對此案有所幫助？”

“倒也不是，就是突然想起了這個人。”

“啊，我想起來了，這人去年我好像聽朋友說過，是登州衛一個指揮，去年在登州沿海作亂的那些倭寇，好像就是他們收拾的。”

明朝的海禁，從洪武年間開始。

不止限制了商業的發展，還引發了諸多的商人走私，缺乏保護的海上走私商人，孕育了海盜，更因為疏于海上軍事的培養，這些由幕府武士、浪人和海盜組成的倭寇就成了明朝之患。

這種情況一直到嘉靖的兒子隆慶帝登基后，才有所改善，而戚繼光是這種情況得以改善的英雄。

其實，這些倭寇，里面倭國那些幕府豢養的武士并不在多數，更多的是代表商人階層利益的賊寇。

江南這個地方的士官商之間的利益，真是紛繁復雜，歷年歷代來都是如此，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一邊聊著，一邊往縣衙走去，倒也不覺得路程有多遠，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了縣衙。

壽光知縣沈開，與徐正卿之前在回鄉之前就已經見過，這次見面，先是相互寒暄一番，然后等他揮退左右，才說了案件的具體情況。

“那可太好了，老哥正愁著這案件破不了案，要被知府大人問罪呢，懷安老弟，若是能幫老哥解決這個難題，老哥當真是感激不盡。”

新科進士相當雖等同七品的官位，但徐正卿被選入翰林院，成了庶吉士，沈開在言語之中，與他說話都非常尊敬，畢竟中央與地方官員的地位他還是分得清楚的，不定以后還能受人家提攜呢。

“我也不敢說有絕對的把握，只能說先去看看。但是如果事情能成，我也想拜托沈老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徐正卿壓低聲音，往他身邊靠了靠，說道：“就是......”

沈開聽后，先是皺起了眉頭，然后又聽到一番解釋，轉而開懷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