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丞給靳時禮打電話的時候，他剛在新加坡的酒店里開完會。

“時禮，寧暖得胃癌了？”

“什么東西？你從哪聽的？”

“我剛看她直播呢…”

“那種東西你也信，她鬼話連篇，吸引大眾眼球的噱頭罷了。”

“不是，聽我說完啊。我去查了那家醫院，真的是胃癌，我把資料都調出來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那她現在在治療？”

“沒有啊，醫院那邊說她放棄治療了，說是…是…”

“快說。”他眸子晦暗不明，在他看到程星洲的那段聊天記錄以后，他的確有過一絲動搖，并且結束了對他的打壓，甚至給了他一個項目作為補償。

“醫院說她賬戶里沒錢，連藥錢都沒取出來，結診費的時候護士丫頭認出來她是寧暖還等了她半天。”

“我給了她一個億，她裝什么慘？”

“她光公司就賠了兩億，也不知道十年前簽的什么霸王條款。不是寧家大小姐嗎？也能簽個賣身契出去。”

靳時禮眉頭緊緊一皺，他一直以為她風光體面，從來沒想過她會落魄。

“再加上那些廣告費什么的，我看了她跟公司合約，本來自己到手的錢就不多，分給寧家以后估計更少了，這下應該賠個干凈了。我聽說她還賣了一套祖母綠的項鏈呢?！?

“她分給寧家什么錢？”

“你不知道嗎？寧家好多年前就因為經營不善快要宣布破產了，是寧暖被大導演看中出去拍了戲，拿回來的片酬幫公司平帳，后來就全靠她掙錢接濟。直到有了你吧，寧家真的是無底洞，世世代代都聰明的很就到了她爸這，毀了?！?

“…她沒要過我的錢?！苯鶗r禮喉嚨突然梗住，他從來沒想過，更沒關心過寧暖的生活。

但他見過寧梔的用度，嬌嫩的小丫頭什么都是用最好的?；叵肫饋碓浀哪莻€家里，寧暖走的時候好像和沒走沒什么區別。至于首飾，那個家連衣帽間都沒有，他好像基本沒見過寧暖戴首飾。

除了…他們的婚戒。那個他都不記得細節什么樣子，他的助理去挑的婚戒。

鬼使神差地，他打開了寧暖的直播，畫面里的女人不施粉黛，和丫頭本就幾分相像的臉，他曾經厭惡過她的風塵氣，其實是嫌她長得騷。沒想到卸了妝，竟顯得高中生一般清純，并不差寧梔分毫。

但她好像提不起什么精神，即便是對著她很感興趣的評論，很健談的話題，也依然一臉倦容，倒真是病人的樣子。

他一口氣刷了幾十個嘉年華，想著或許她能掙點錢，可她面色卻無半點動容。他不由得想起當初看見她坐在那肥頭油面的趙總腿上的視頻時，他在國外氣到直接將手機摔碎。

那時候怎么不像現在視金錢如糞土。

又想起了當著他面那次，被趙總直接摸向腿根，怎么也一點沒想起來自己是有婦之夫，還依然笑眼如花只會逢迎。

“靳時禮？這是你吧？幾分鐘給她刷了幾百萬了，你干什么啊？”

“你別告訴我你良心發現想補償她，你現在可是有小梔子了！”

“怎么可能？她給我戴過幾次綠帽子你不知道嗎？”他語氣帶上點不自覺的煩躁，想起寧梔，卻不減半分。

“程星洲不是都澄清了嗎？而且他在國外好像和男的一起…哎呀怎么可能給你靳總戴綠帽子呢？”

“你名下晨星娛樂的趙…”他不記得叫什么了。

“那個事，其實后來我問了的，是她經紀人安排的。寧暖當時被黑幕了，要是那頓酒不陪啊她影后絕對白白送人嘍。而且那視頻有問題，寧暖是被人硬拽過去的，沒多久就掙扎起來了，怪我怪我，吃瓜沒吃全?！备邓矩└尚陕?，這事他早就查清楚了，不過靳時禮沒問他也沒想起來說。

“把她經紀人發我。”靳時禮掐斷電話，腦中突然響過寧暖無助的聲音。她讓他聽她解釋，他轉身直接走了。他總覺得眼見為實，看來冤枉她了。

不過他們分開也是應該，他對她沒有感情。只不過愛屋及烏，他愛寧梔，寧梔又在意自己這個姐姐，他上點心幫幫忙也應該，再說好歹夫妻一場，是他當初做的太絕。

“喂？靳總…您找我什么事?。俊眲⒔愕穆曇羟忧舆鲞鰝髁诉^來，和她當初頤指氣使對著寧暖的樣子截然相反。

“為什么讓寧暖陪酒？”

“哎呀靳總，這哪能怪我呢？是寧暖她自己缺錢，她跟我討的機會呀。我是幫她，不然那寧家豺狼虎豹的又鬧她，我是好心呀！”劉姐人精一樣的，一下就聽出來那興師問罪之意，不由得心下嘀咕，這大佛早些給她撐腰她也不至于受這么多屈辱。

“寧家鬧過她？”

“可不么，同一家的女兒待遇天差地別的。寧暖這孩子，倒是真可憐，打小在我手底下打工，十三歲吧就出來演戲了。記得剛來月事時候疼的死去活來的，我一到酒店找她都昏迷不知道多久了，家里是從來沒人關心過呀。一聽電話來了，那準時要錢的。十六七歲吊威亞出事故摔斷腿了，休息了三個月，我一看她骨頭都瘦的凸出來了，那老爸還催命一樣問她要錢。家里什么錢也是找她，連她妹妹的顏料錢都是她給轉?！眲⒔阋徽f起來也是沒完。一不小心就說到寧梔，忽的噤了聲，仔細聽聽筒那頭人的反應。

“這姐妹倆從小在家里就是這樣嗎？”

“寧梔那孩子我也見過，像極了剛出道的小暖。眼神透亮，對世界都充滿希望。我不知道他們家里是怎樣，但是看得出來，寧梔是手心里捧大的那種孩子，小暖呢，要不是長得像我真以為是抱養來的?！?

掛斷了電話，靳時禮第一次心里有了別樣的滋味?；蛟S是出于同情，或許是出于愧疚。

他想起來她答應離婚的時候，那一滴眼淚，和她倔強的臉，以及開口要的一億?，F在想來，好像是她的一種自賤方式而已。

她已經下播好久了，他又開始翻看她曾經的那些視頻，每一條都努力笑著，卻沒有一張眼底含有笑意。

他的確不了解她，那張臉看起來很陌生，那雙眼睛又很熟悉。見過了她素顏以后，好像那些濃艷的妝容也可以被自動過濾了，剩下那張脆弱的笑的可憐的面容。

他為什么會喜歡寧梔呢，因為第一眼見到她時她的臉是那樣的干凈，和她姐姐對比起來。

他討厭寧暖的處處算計。

卻忘記了她只是為生活所迫。

他從來沒想過在他們的這個圈子里，會有人艱難地活著，那樣努力地犧牲自己的不諳世事，卻養出另一個人的純潔。

回國之后，他第一件事是讓公司給寧暖發了通告，卻沒想到寧暖直接拒絕了他。

“寧暖，這…是枝枝的心意。”

“我知道啊。我拒絕?！蹦沁叺穆曇羯踔梁翢o起伏，連一個重音都沒有。

“你真的放棄治療了？”

“你們管的太寬了?！?

對方直接掐斷了電話。

說不出心頭什么滋味，他只好告訴了寧梔，關于寧暖生病的消息。寧梔顯得很震驚，像是從未聽說過。

“怎么會這樣？！姐姐生病了嗎？我要告訴爸爸媽媽，怎么辦靳哥，姐姐會死嗎？”

“不接受治療的話，一定會。要不你勸勸她？”

“姐姐不一定會聽我的話，靳哥你怎么知道的？你找她了嗎？你們…見面了嗎？”

靳時禮沒想到她會關心這段，頓了一下，“沒有，你別多想，也不要擔心，我會讓她治療的?！?

“你…要找她嗎？沒事的靳哥，你不了解她，還是我去勸她吧，她很自尊很要強的，肯定會抵觸你。”寧梔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自己都沒感受到語氣里的焦急。她的確不想靳時禮和姐姐再接觸，雖然他們離婚了，可她現在喜歡靳時禮，她一想到姐姐還是會有危機感。

靳時禮一愣，先是答應了，但他那樣聰明的人怎么可能聽不出來十八歲的寧梔什么意思。

轉念一想，寧梔和寧暖怎么可能沒有社交平臺的好友，他都見過寧梔刷娛樂新聞很多次，怎么可能不知道現在霸榜兩天的頭條新聞——“寧暖胃癌”。

他第一次，對單純這個詞有了新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