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的燈光昏黃著,晚風襲來,帶著一股燥熱,樓外一聲聲蟬鳴喧囂起來。
兩位少年正對視著,像是在辯論什么。
“現實點的問題。”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楊楠有些愣神。
他的喉結上下翻動,僵僵地盯著羅璋。
“你現在還是學生對吧?一個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脫產人員,退一步說,就算你上了大學,你也得靠你老爸來供養你幾年,出學費,出生活費。”
羅璋輕聲說著。
別管楊楠現在有多少雄心壯志,單從社會身份的角度來看,雙方的實力差距太過懸殊了。
再說,楊楠和他的父親之間并不是什么敵對關系。
好歹有些血脈親情在,沒必要弄得老死不相往來。
看著楊楠今天被打成這幅慘狀,十有八九是那位父親酒喝多了,戾氣不受控制了吧。
真是酗酒誤事啊。
也許這對父子之間需要的是溝通。
離家出走雖然不是什么靠譜的好辦法,但是現在看來,的確有助于緩和情緒。
喝酒上頭的中年人和叛逆期的少年。
嘖,光是想一想就感覺火藥味十足。
“話說,你老爸平時怎么樣?也是這樣對你的嗎?”
羅璋繼續詢問起來,收集一些必要的情報。
要是楊楠的父親平日里也是這幅德行,把自己當做了家中的皇帝,想怎么打罵就怎么打罵,那好像還真沒什么好說的了。
持續進行家暴的家伙根本就沒有什么好對話交流的。
“那倒不是。”
楊楠回憶了一下,頓了頓,又說:
“他平時的工作很忙,不怎么在家里呆,雖然住在一個屋檐下,但是見面次數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我也很少和他說話。”
羅璋陷入了沉思。
看樣子這對父子的關系并不怎么親密。
簡直就像是大多數家庭的模樣。
楊楠這時候又說道:
“他是想要給我把人生安排好,只要按著他的說法去做肯定能夠過得很幸福,但是我不想要那樣……
如今這個社會不管做什么都不至于餓死,哪怕是一邊擦盤子一邊畫漫畫,我也是心甘情愿。”
很難想象這是一位十八歲少年的覺悟。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初生牛犢不怕虎,無論什么都敢闖上一闖吧?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這樣其實和所謂沉迷電競的少年也沒有多大區別。
最多就是,繪畫與游戲比起來,多了那么一點正當性。
現在這年頭的國產漫畫發展趨勢,哪怕是知道了未來走向的羅璋看了都得直搖頭。
實際上,想要叫醒這樣自認為有天賦的少年很容易。
讓他和專業人員同臺競技就好了。
上輩子不是也有什么電競學校,很多自認為天賦超群的年輕人去了,沒過多久就再也堅持不住,表示不想打游戲了?
愛好和工作可是兩碼事。
“那你現在的水平怎么樣了?我聽說你的漫畫不是被腰斬了嗎?”
“呃……”
楊楠一時間有些尷尬了。
看著他的模樣,羅璋心中就明白了幾分。
“老實說,現在我還在學習中。”
“什么意思?你不會到現在全是自學的吧?”
羅璋顯然有些驚訝。
這是在開玩笑呢?
人家日漫都發展了多少年了,真要說自己一點點慢慢摸索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有成熟的產業鏈還有配套設施。
但是國產漫畫那可都是一片空白,哪有那么多相關資料拿來自己研究啊?
再說,作為一中的學生,他可是很清楚一中的學習強度。
楊楠能在地獄般的題山題海中擠出多少空閑時間?
恐怕光是堅持連載就已經嘔心瀝血了吧?
這哪有時間再學習畫漫畫啊。
看著楊楠支支吾吾,半天沒有開口的樣子,羅璋就已經明白過來了。
他覺得自己還是早點勸說一下,叫他放棄這條路比較好。
于是,在嘆了一口氣后,他問道:
“你當初怎么不去學藝術生?如果有繪畫功底在身上的話,應該能輕松許多吧?”
倘若他沒有記錯的話,后來的很多國漫大佬都是藝術大學畢業的。
楊楠要是真想走上相同的道路,怎么樣都會來上這一遭。
倒不是他看不起楊楠的天賦,只是有專業性學習的指導,怎么樣都能好過一些。
“因為我是今年才開始畫的。”
楊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
羅璋聽到這話,死死盯著楊楠,一時間有些驚訝。
他的意思是說,自己入行不到半年就達到了能夠在雜志上連載的水平?
甚至還賺了一筆稿費?
你來真的?
這家伙不會是開掛了吧?
“你說真的?你老爸知道嗎?”
要是他老爸知道自己兒子有這方面的天賦,肯定不至于說是那副態度吧?
“大概是知道的吧?不過他說過,畫漫畫什么的都是歪門邪道,絕對不會允許我做的。”
楊楠垂著頭,一臉喪氣地說著。
羅璋此時已經打消了勸他放棄的想法。
如果楊楠的天賦這么高的話,完全有堅持的理由。
簡直就是國產漫畫的一顆新星啊。
楊楠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半晌,他才重新看向羅璋,問道:
“羅璋,你以后想要做些什么?”
“我?”
羅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沉默了好一陣,這才笑道:
“一路升學,爭個博士學位出來,然后找個輕松一點的工作。”
這當然是在開玩笑的。
看著楊楠又重新埋下去的頭,羅璋聳了聳肩膀,說道:
“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聊吧,先休息吧。”
羅璋的家中并沒有能夠充當客房的房間,畢竟平時也沒有人來留宿。
雜物間亂糟糟的堆放著各種東西,隨意瞥一眼就能知道,這里顯然也是不能睡覺的。
思來想去,羅璋最后從柜子里翻出一大堆泡沫墊拼接在一起,干脆自己在客廳里打了地鋪。
“羅璋,這樣不好吧?”
楊楠有些猶豫。
他只是請求借住幾天的客人,怎么能讓作為主人的羅璋打地鋪呢?
“沒事,我長這么大還沒有這樣睡過,正好想要嘗試一下。”
羅璋微笑著。
他這輩子的確還沒有試過就這樣睡覺。
不過上輩子最悲慘的時候,他可是連露宿街頭的事情都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