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那片小村落是永遠鐫刻在記憶中的,有關它的種種事情全都被一種復雜的情緒所籠罩。
因為田地已經供養不起由我父母組建起的家庭,為了生計,這對夫妻不得不離開這片土地去另謀生計。因為這個原因,以這個村子做背景,有關他們的就只有少數的片段。我知道,對于前二十年里一半的時光在這村子里度過的我來說,這是一種親情的缺憾與無奈,并且是無法彌補的。
我的父母去縣城打工謀生,除了因為土地只能提供微薄的收入之外,另一個原因是有關小叔的。
小叔入獄時,我還未到記事的年齡,所以并不知道這件事的具體時間,也全然不知整個事件的原委。但這種就是一個家族中所發生的大事,而我也是這家族的男人。所以在農村照顧我長大的祖母有時會將那段過往一塊一塊的講出來,我知道這對于祖母是極為悲傷的事,自然也不會主動向她詢問這件事。但通過祖母有時因悲傷難禁而紅著眼眶講出的只言片語,我也可以將這件事拼湊出個大概了。
有關小叔的那件事應該是這樣的:
在那時候我的父親和母親,小叔和嬸嬸都是新婚不久,所以祖父祖母這兩個兒子都未和他們分家,因為這個原因,在當時,這個家庭更有一個家族的樣子。
祖父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太爺太奶——盡管他們已經步入古稀之年,可身體都還算硬朗。兩位老人的屋子與祖父母的僅有一墻之隔,而那墻也只是用紅磚頭壘起的矮墻。具體有多矮呢?當時正在上小學的我踩著緊靠在墻邊的一口倒扣著的用于接水的大瓦缸,站穩后,再用力地一踮腳,就有半張臉可以超過磚墻了。超過磚墻后,就可以看到太爺太奶居住生活的幾間土坯房。如果不想用這種方式,還有另一種辦法。
為了方便磚墻兩邊的親人之間的交流,祖父母在建墻之時特意空了幾塊磚,這就使得磚墻上有這幾個缺口,像祖父那樣的高度,不用踩什么東西,也可以透過那幾塊空隙去和自己的父母交流。
本來那時生活可以說是比較富裕的,可偏偏發生了有關小叔的那樁事,于是這個有些家族模樣的家庭就迅速落敗了。但現在我仔細想來,即使沒有那樁事的發生,這個家族依舊會在過后的幾年或是十幾年里有著相差無幾的結果。我思考出來的原因大概有這幾點:
一個是父親并無什么本事,甚至我可以說他是有些懶惰的,至于我為何會這樣說,后文會提到。
一個是婆媳矛盾,這就更加復雜,太祖母和祖母有矛盾,祖母和母親亦有矛盾,這如何去說呢,婆媳之間的矛盾,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確實是常見的,不管是小說里,還是影視劇里,對我影響最為深刻的,一定就是我親眼見證的了。
最后一個原因,也導致小叔身陷囹圄的原因,就是他的輕狂與沖動。至于小叔為何有這樣的性格,我想與他的生長環境是有著密切關系的。父親和小叔的生長環境在當時算是比較富裕的,而這富裕的環境是由祖父母的努力與運氣創造的。
祖父那時是村子里少有的大學生,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和現在這個學歷迅速貶值的時代的大學生確實是不同的。
于是在畢業后,祖父憑著這份學歷與他的能力成為了本市港口工廠的一位經理,這家工廠的業務是捕撈加工以及售賣各類廠址附近海域的海產品。祖父在當時有著較高薪資,祖母為了方便和祖父一起生活,也進入了那家工廠并成為其中的一名工人。
我自然無從感受當時的生活狀況,但從祖父母臉上的驕傲的表情中,依然可以窺其一二。
且說回那事。
當時小叔的一個朋友(也是我家的一個親戚)喝醉了酒,他正騎著摩托在村中的大路上猛奔著,在那種醺然的狀態下,他失手撞到了一個老人,索性那老人并無大礙。
可這對于那老人卻并未成為一件幸事——那老人在當時極為憤怒,要求小叔的朋友賠償他醫藥費,并且要求將雙方親屬聚到一起,讓其公開道歉。
酒能壯人之心膽,一方面那老人要求的他賠償醫藥費用極高,另一方面,公開道歉的行為讓這個年輕氣盛的年輕人面子上抹不開,慢慢的兩人的爭論越發激烈,說的話也變得更加難聽,一番爭吵后兩人已是面紅耳赤,終于小叔的朋友忍不住了,他重新跨上摩托,先是找到了小叔家,之后又和小叔集結了一大批人后,再次回去與那老人對峙。
等到他們再次回到事發地點,那老人不但沒有離開,還在向周邊的的人不斷訴苦。
看到撞倒自己的人又帶了這么多人,老人的脾氣也上來了,并且要求賠償更多的賠償金。雙方激烈的爭吵引得周邊的人都來圍觀,有些還在勸架。
吵到后面,老人也不再考慮事情如何處理而是非要包括小叔在內的一眾年輕人在圍觀的群眾面前道歉。惡言相向,血氣方剛的又加上醉酒的小伙子就很難忍住了,終于是動了手,將那老人推了一把,老人因閃避不及摔倒在地上。悲哀的是,年老之人脆弱的后顱骨磕到了路邊的一塊殘磚上,老人瞬間昏了過去,腦袋后面也不停流出鮮血。
小叔的朋友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哪怕是醉酒的狀態,也要嚇個半醒了,于是其中一個有電話的人慌忙呼叫救護車,可那個年代的通信與交通并不發達,等到救護車來到,老人已經沒了氣息。
接踵而至的可想而知,一輛輛警車將這一眾年輕人帶走了,在經過了審訊,備案,拘留等一系列司法流程后,這些年輕人皆被判決為故意殺人罪。我小叔的刑期僅次于叫他去的朋友。十多年的青春,于他而言人生最為寶貴,最富活力的階段,就這樣因為自己的沖動而買了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