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儀式啟動的光芒之中，人形飄飄然，若羽化飛升。

“所謂儀式，就是巫師們在長期修行實踐之中，總結出來的一套理論化修行技術，也是現在青方巫域巫師傳承的核心。”

乙靈轉過身來看向希塞爾，隨手打了個響指。

烹飪、冶金、砍伐、紡織，種種平凡人勞動的情景出現在黑板之上。

“具體的概念講起來很枯燥，我給你打個比方吧。”

“曾有先賢大巫把巫師的修行，比作日常的勞動生產，而且是完全服務于你自己的特制化生產。

學徒們性質天賦不同的精神力，巫師千差萬別的法力真意，都是修煉形式下的產物。”

“所以，儀式就是一種更加先進的生產，對嗎？”希塞爾隱隱有點懂乙靈的意思了。

“先進，不錯，這個詞用得好。”乙靈點頭說道。

又伸手一招，一本通用煉神法出現在她手里面。

扉頁上的精神詭異被法力激發，具現出一份“鮮活”的知識。

死寂的書本變成鮮活的生命，看得希塞爾頭皮發麻。

虛幻的外殼之內，一只鮮血淋漓的八爪章魚，不斷蠕動著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

每一只眼睛都是一段文字的具現，每一滴鮮血都是對精神的引導。

當所有信息聚集在一起，便構建了一個完整的煉神體系，也就有了當下詭異的知識生命。

“怎么了，這很值得驚訝嗎？”

察覺到希塞爾的異樣，乙靈敲了敲他的腦袋，讓他趕緊回神。

“導師，”希塞爾頓了頓，勉強組織好自己抽象的語言，“這些‘知識’，為什么‘活’得這么詭異啊？”

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乙靈莞爾一笑，后又敏銳地發覺希塞爾在常識上似乎有所欠缺。

于是，就在希塞爾眼前，乙靈將幻化的八爪章魚一點點殘忍地撕碎，重新貼進煉神法之中。

“有誰告訴你，知識的形式是死的嗎？”

“沒有。”

后知后覺，希塞爾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在思維慣性上，有了很大的謬誤。

巫師們所用的語言，所有的修飾語境，從來都沒有對信息形式的定性。

“又有誰告訴你，知識是無害的嗎？”

說完這話，乙靈將重新封印好的煉神法朝希塞爾打開。

無數混亂的信息隨之釋放，又通過某種詭異的方式，迎面打進了希塞爾的腦袋。

強烈的精神沖擊讓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變得急促，滿臉漲得通紅。

一直等到乙靈合上書本，希塞爾劇烈的心跳脈搏才平復下去。

“沒有。”

聲線顫抖，深刻記下此次教訓，希塞爾完成了對自己刻板常識的反省。

既然來到了異世界，就要用異世界的視角思考問題。

再科學的方法論也需要正確的基礎常識，才能得到正確的結論。

“嗯，以后記得多思考，別把東海陸那個偏僻小世界的常識代入進巫師的世界。

要不然，你遲早有一天會因為自己基本思維的錯誤栽一個大跟頭。”

糾正完希塞爾的錯誤，乙靈重新把目光放回黑板。

“重新進入正題之前，我再跟你強調一遍，切記保持你對知識的尊敬。

每一份可供利用的知識都來之不易，都有其特定的價值。

在我們巫師的世界，除開靈核，知識就是唯一通用的等價物。”

“學生記下了。”

黑板上，凡人們勞動的情景繼續變化。

從個體轉向集體，從簡單轉向復雜。

有了協作，有了方式方法的總結，帶著工具技術，平凡的人們，親手鑄就了一個美麗的世界。

“既然剛才說到生產，那就一定有生產形式的差異。”

再度舉起手中的煉神法，乙靈繼續向他闡述自己的理念。

“你現在所用的煉神法，就是最原始低效的生產形式之一。”

“不過你也別覺得原始低效就不好了，知識從來就沒有高低貴賤，只是應用的方式不同，其所展現的價值才有所不同。”

暫時停下單方面的輸出，乙靈插入了自己的問題。

“現在考考你，原始的另一面藏著什么？”

逆向思維解析事物本質嘛，這難不倒他。

“是通用性。”

精準的回答讓乙靈很是滿意。

“不錯，要想在萬千世界播撒巫師的榮光，通用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在很多對生靈并不友好的世界里，巫師們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最原始通用的煉神修為。”

黑板上凡人創造世界的圖畫轉回復雜的儀式法陣。

“而儀式，就是一種完全拋棄了通用性的理論化、特制化修行方式。

分析自己的精神常量，掌握自己的七情六欲，自己配置突破魔藥，自己搭建儀式法陣……

小到用精神藥劑制作的煉神法陣，大到巫師突破的升華儀式。

所有的一切，在儀式的理論框架之中，全靠個體的自由發揮。

只要你能做到極致的知行合一，修行不說是一日千里，也是冠絕常人。

須知，白日飛升，在巫師的世界，可從來不是傳說……”

這堂關于巫師修煉的基礎課一直持續到深夜，希塞爾的靈性和乙靈的博學相得益彰，思想的火花在此刻綻放。

魔藥，儀式，力量，神秘，知識，文明，異界，戰爭……

乙靈向希塞爾描繪了一個邏輯自洽的強大文明，無邊界海中，一朵美麗的巫師之花。

奇幻神秘，萬般可能。

一切都讓他無比神往，恨不得現在就飛出星船，遨游這大千天地，解心中快意。

臨到課后，已是天將啟明的時分。

透過落地百葉窗，西升的晨曦灑進室內。

金芒閃爍之中，異族師生神情肅穆，在真理的殿堂中，沐浴榮光。

這種神圣的傳承不僅發生在此處，也發生在星船上如伊妮雅一般的其他學徒身上，更發生在青方界域的每一寸時光，每一方大地之上。

導師教導學生，殘魂老爺爺夢中授課，秘境遺跡之中知識手稿的留存，特制巫器對知識生命的儲存……

這些最基礎、最廣泛、最理想、浪漫的東西，才是巫師們強大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