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地等待，滋滋的震蕩聲中，訪問信息傳進金屬卡槽。

訪問請求經過扭曲化處理，變作平靜的符文，無聲無息地顯現在住所內側。

侍者用這種絕對不會打擾到居住者的通信方式，將希塞爾的訪問告知了門內巫師。

這些流程規矩可都是血淚的教訓。

萬一里面的巫師在閉門修煉，你的敲門聲恰好就干擾到了他。

屆時，你就算是被暴怒的巫師當場擊斃，也絕不會有人為你喊冤。

“進。”

一道女聲傳出，侍者低頭躬身告退，絲毫不敢有任何窺探隱私的念頭。

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這份絕對的謹慎才是他勝過其他同行，并長久把持這個高薪崗位的唯一秘訣。

希塞爾躡手躡腳走進豪華的廂房。

只見乙靈穿著粉色的連衣睡裙，全身趴在柔軟的沙發上，一雙腳丫隨著貓尾巴有節奏地晃蕩，身前兩只手撐著住自己的腦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閱讀豎立在自己面前的文獻。

側身挺背，單手在沙發上托住下巴，乙靈纖手一招，強烈的推背感把希塞爾直接從門口扯到了她的身前，讓他得以近距離觀賞此番良辰美景。

“好看嗎？”

乙靈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希塞爾心里直發毛。

傻子克高手，我選擇直球！

“好看。”

看到希塞爾滿臉真摯的木訥模樣，乙靈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不逗你了。”

騰空起身，乙靈一改往日里閑散隨性的模樣，周身法力激蕩，白光一閃，身上的裙裝重新換成一套公司制式的巫師黑袍。

再伸手招來一套書桌黑板，示意希塞爾坐下后，她才肅穆地走上講臺，開始師生之間的第一堂課。

在巫師的世界，探究知識的過程里不知道藏著多少血與淚，每一份流傳下來的知識都是寶貴，甚至珍貴的。

故而，知識的傳承也應該是神圣的。

幾十年前，她的導師是這樣教她的。

幾十年后，她也會把這份精神傳承給希塞爾。

巫師，巫師。

平等原初踐真理，方可稱之為“巫”。

傳道受業解千惑，方可稱之為“師”。

察覺到氣氛的變化，希塞爾同樣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傾耳聆聽。

乙靈手中戒尺巫器輕點，懸空的黑板上出現了一幅形象的圖畫，那是她想要表達的主題。

只見圖畫上，所繪心靈的海洋之中，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形，各自端坐在天平兩側。

一個俯視大地，一個仰望星空。

共同建成一顆堅定的心。

“你導師我學不來那群老學究的高談闊論，所以，今天的第一堂課，我們從最基礎的巫師修行講起。”

揮手變出來一套試卷遞給希塞爾，乙靈繼續說道。

“進入正題之前，先把這份問卷做了，我需要對你的知識面做一個初步的了解，然后才好給你查缺補漏。”

歲月靜安好，講臺上的導師負手站定，講臺下的學生正心誠意。

時間就在筆尖滑動紙面的“沙沙沙”聲里過去了。

精神巫術與萬千道法。

精神海的十二煉神符印。

修行感悟與困惑。

……

乙靈出的題目簡明而高效，將希塞爾貧瘠的知識面全數覆蓋。

落筆收卷，一氣呵成。

看完他的作答，乙靈滿意地點點頭。

能在新柯港那種窮鄉僻壤，建立起基礎的修行認知體系，已是殊為不易。

唯一美中不足的，不過是修為上有些許懈怠。

修煉三個月了，他還是個停留在第一符印的一級學徒。

看這幅氣息旺盛的樣子，他莫不是把時間都花到生命修煉上去了？

嗯，修為上的落后都是小問題，身為我的開門弟子，修行全面一點也好。

心里有數之后，乙靈提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說說看在你心里面，巫師們修煉來修煉去，到底是在修煉什么？

是更強大的精神？或是更多的知識？還是說，單純是追求神秘力量的本能欲望？”

“學生不知。”

希塞爾搖頭，靜待乙靈的后話。

戒尺指向黑板上所繪的天平，乙靈接著說道。

“這些東西都對，也都不對。

真理是無限精確的，個體的認知又是有限模糊的。

好比盲人摸象，巫師對修煉的片面總結只適用于他自己。

你日后修煉若是發現了與我所教相悖的理念，大膽去求證求真。

達者為師，我期待有一天，你能糾正我的錯誤。

正所謂，巫諺有云，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

黑板上，象征真理的天平被一點點隱去，只剩下人的存在。

只剩下兩個放大的人形，占據全部板面。

“而在我看來，或者說在青方大多數巫師看來，經過了長期的歷史實踐驗證，巫師的修煉，就在一個‘我’字。”

循著乙靈的教導，黑板上圖像繼續發生變化。

一正一反，兩個對稱的人形合二為一，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在學徒，也就是預備巫師期間，發現自我，完善自我，形成自我完整的認知觀念。

然后通過升華儀式，奮力一搏，成就自我，也超越自我。

如此就成了升華巫師，也就是你們常言的正式巫師，或是通過力量層級劃分的一環巫師。”

乙靈在“我”這個概念上做了很多強調，把各種理念全都揉碎了喂給希塞爾，力求他能準確理解到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希塞爾也很有悟性，很快就對上了乙靈的腦電波。

修行，即是修我。

踩著知識的階梯，發掘未知的神秘。

從蒙昧的小我，到博學的大我，最后到非凡的超我。

這一主題講完之后，希塞爾闡述完自己的見解，又舉手問道。

“導師，你說的那個升華儀式，我不是很明白是個什么意思？”

了然聽罷，乙靈滿意地點點頭。

自己這下倒還真是走運，收了一個能省心的學生。

“嗯，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跟你講的重點——儀式。”

說完，乙靈戒尺輕點，黑板上“我”的圖象盡數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復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圓形法陣。

而在法陣中央，一個人昂首挺胸，用手中的天平，向天地自然平等地交換了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