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騎墓志銘的騎手是的場均。
這位在職業生涯里獲得過不少榮譽的名騎手,盡管未來成為練馬師后成績平平,但在當下,沒人會對他的騎法做出質疑。
許是察覺到身下賽馬的不對,的場均俯身摸摸馬頭,有些擔憂的樣子。
“沒事的…米浴。”的場均說,“等跑完寶冢紀念,說不定就能夠入住社臺成為種馬了。”
比起長途種馬,大家明顯更加偏愛擁有中距離勝鞍的賽馬。
因地震而改到京都賽場舉行的寶冢紀念,將是牠最后的機會。這里也是米浴拿下自己三個G1的場地。
無論結果怎樣,這場比賽后都該做出抉擇了。
米浴,你不是藍薔薇的刺客,而是萬眾矚目,飽受大家喜愛的英雄啊。
再來一次奇跡吧,只要最后一次。
守住前三…不,前五的位置就好,證明你不僅只靠長距離取勝,在中距離賽事上也能占據一席之地。
帶著這樣的期待,的場均催促米浴入閘了。
而作為暫時接管米浴身體的馬,墓志銘能夠感受到牠軀體的沉重。
也是,米浴不再年輕了,這是牠最后一場比賽。
牠已經是匹七歲老馬,不管是恢復力也好還是速度也好,就連引以為傲的耐力也大不如前了。
(JBIS記錄的是七歲,可能是因為當時出生算一歲也說不定?)
呼……
真是交給我一個好大的難題。
墓志銘目視前方,牠能聽見其他賽馬入閘的動靜,但身體的疲憊也完全無法忽視。
如果貿然壓榨潛能,很可能會發生跟現實一樣的慘劇。
那么就只有這條路能走了,在保證自己不會受傷的前提下,盡量爭取靠前的名次吧。
最后的幸福我會為你守住的!
像是察覺到什么,墓志銘的心頭涌起一陣暖意。那大概是米浴對此的反應。
這匹自出生以來就不太受人期待的小馬,如今也已經走到了榮譽之路的最后。
在牠之前,曾經的對手早已不見,就連后來者也因傷病黯然失色,草草下場。
就這樣,比賽開始了。
平平無奇的開場,墓志銘保持良好的出閘,順利占據了先行好位。
墓志銘準備先謹慎觀察對手,等到機會合適時再從馬群脫出。
這是牠所慣用的手法,比較保守且安全,同時對體型要求不高,用不著最后和其他馬對拼搶位。
無論怎么說米浴的身材都太小柄了,跟其他馬比起來簡直小了一大圈。
這可能也是米浴擁有三個G1勝場,卻遲遲沒法入種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天的場均騎手改變了跑法,要知道米浴原是很擅長先行的賽馬。
在墓志銘將要更近一步時,背上的騎手控制住了韁繩,牠抬頭去看的場均,知道了他的意思。
早在賽前的時候,米浴的身體就表現出了不佳的前兆。
因此的場均希望通過改變跑法,來減輕奔跑帶給米浴身體的壓力。
差行的跑法也能更好的積存體力,用以面對第三彎道后的超長上坡。
那就按照騎手指示去做吧,墓志銘隱約可以感覺到腿部的微弱異樣,不是很明顯,還在負擔范圍之內。
可一旦瘋狂沖刺的話,牠就不能保證自己的四肢還能夠頂住壓力奔跑到底。
由于墓志銘的參與,場上形式并未按照歷史上已有的發展進行。
早在之前便已察覺到胯下馬匹狀態堪憂,的場均決心放棄爭勝,力求平安完賽。
米浴夾在五號賽馬埃爾頓象征和十三號果戈捷特之間,順利離開第一彎道。
后兩者分別是“皇帝”魯鐸象征,和“十點再來”足球小子的兒子,退役后均為種馬入種。
的場均瞇起眼睛,努力尋找岔開的機會,不知怎地,他感覺今天的米浴好像有點不一樣。
該怎么去描述這種感覺呢…啊,對了,就好像換了匹馬似的。
很不可思議吧?但的場均沒有更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領頭的四號跟九號正在激烈爭奪最前面的逃馬位置,帶起的快步伐迫使騎手集中注意做出判斷。
這時候米浴也上來了,依舊按照騎手的指示去做,慢慢待在馬群的后方,尋找穿過并肩賽馬的機會。
越往后,視野就越顯寬闊。
前方的景象一覽無余,即使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墓志銘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牠又抬了一次頭,雙目锃亮,內有熊熊火焰燃燒,直擊騎手的靈魂深處。
「那是一個好位置,不是嗎?」
今天的米浴實在是很不相同的,牠像是會說話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去交流。
「不,這太危險了,我不能置你的安全于不顧。」
的場均想,同樣深藏心中的思緒從那雙眼睛里流露出來。
墓志銘就沒有趁這個機會上前,也沒有擠進兩匹馬之間的窄道,從中脫離而出。
牠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了的場均。
因為米浴信任著他,信任著這個對自己做過無數魔鬼訓練的人。
他的騎手也必然不會去辜負自己的賽馬。
進入第二個彎道,領頭馬還是身披四號馬布的東洋利法。這匹馬退役后產出過數匹重賞馬于地方活躍。
九號馬則是來自大樹牧場的大樹狂風,未來的安田紀念勝馬,也是現實里的95年寶冢紀念亞軍。
墓志銘稍微走近了一點,以第十二的順位離開彎道,身后是94年橡樹賞冠軍鳥海頌歌,本年寶冢紀念里唯一的牝馬。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行進,墓志銘冷靜思考。
被逃馬激過,馬群變得暴躁激動,使牠們在奔跑時不計代價地向前行進。
這給了墓志銘休息的間隙,也讓的場均稍有輕松。
一定是米浴知道這場比賽對牠很重要,所以無論如何也想要贏得冠軍吧。
明明是很重要的比賽,的場均卻不由得分散了精力,在低頭的空隙里看了又看。
這匹小個子的牡馬,比誰都要努力啊。
感受到騎手的視線,墓志銘呼吸一滯,是要借此機會沖刺向前嗎?
也是,從第三彎道的超長上坡開始,就是米浴最為擅長的領域了。
本就是贏得長途勝利的賽馬,加之體力充盈,在其他馬都需要控制速度留存體力爬坡的時候,米浴可以發力前進,拉開或追趕同其他賽馬的距離。
曾幾何時,牠在這里粉碎了美浦波旁的三冠幻夢,卻被眾人冠以惡役的名頭。
而在戰勝目白麥昆,終結其天皇賞(春)三連霸的偉業后,責罵與惡意更甚,本該是英雄的牠被人們稱為刺客。
也是同一片土地上,歷經病痛的折磨,最終牠在天皇賞(春)的大舞臺上奪冠復活。
這一次,米浴不再是黑色刺客,牠完成了從“惡役”轉為“不屈不撓的英雄”的蛻變。
米浴的一生都與京都賽馬場相牽連,如今也不會例外。
果然,當最前方的東洋利法率先進入三號彎道,潛藏在米浴身體里的,屬于牠的深刻記憶立刻蠢蠢欲動。
「該往前沖了,就是在這里,逆轉的最終時刻!」
牠的身體在咆哮,全身感官興奮至極。
牠的血液在沸騰,訴說著無言的渴望。
墓志銘拼了命的壓制,才勉強減緩了這股足以毀滅牠整個馬生的沖動。
「絕對不能在這里加速,為了你自己,也為了的場……」
哪怕不拿第一也好,只要平安完賽。
米浴……
「把身體的控制權給我——」
你該有馬生坦途,而不是在這里殞命!
同一時間,專心觀察遠方情況的騎手突然察覺到了馬匹的躁動。
這里是米浴反敗為勝的關鍵點,牠怎么可能不試圖去加速呢?
的場均大驚失色,連忙抓緊韁繩試圖在情況還未發生之前就將事態控制住。
他已經看見米浴的全身肌肉緊繃,青筋暴起,連原本安靜的眼神里也沾染上野獸的暴虐。
鼻頭鼓動,噴出熾熱的氣體,血絲纏上米浴的眼睛。
不好!牠要沖刺了!
那個瞬間,的場均呼吸驟停。
但下一秒,荒謬的境況就令他感到手足無措了。
只見米浴噴出那股白氣,原本兇惡的神情逐漸平緩,只有還未褪去的血絲訴說著剛才即將發生的事情。
“米浴…好樣的,你冷靜下來了。”的場均說。
小個子的牡馬猛地俯了腦袋,算是回應的場均說的話。
這無疑讓他感到精神振奮,心里莫名的恐懼也消失不見了。
現在已經過了上坡的一半,墓志銘穩住重心,俯身那刻小心謹慎地觀察一眼前肢狀況。
很好,微沖一下應該沒有問題。
具體的沖刺長度墓志銘估算過了,只要別和其他馬挨得太近以免碰到,最后兩百米沖刺是能穩住的。
現在可以斷斷續續的沖刺,只要不太拼命就行,體力也還有很多……
墓志銘的耳朵立起,捕捉到了騎手發布的指令。
的場均喃喃自語道:“還有三分之一的上坡,米浴啊…我們要上去了。”
黑鹿毛的賽馬旋即上前,積攢的體力在此刻盡數爆發。
“米浴開始沖刺了!”解說員說,“會向我們展現菊花賞馬的勇氣嗎?”
“第一位領放的是東洋利法,后面的賽馬是大樹狂風……”
兩匹賽馬你追我趕,誰也不愿意讓誰。
“前進,米浴還在前進,緊隨其后的是十四號鳥海頌歌!”
越過數匹賽馬,米浴成功進入了第四彎道,而跟在兩匹逃馬身后,同樣虎視眈眈的是西雅圖快駒。
這匹從最初就咬死在大樹狂風后面的賽馬,終于要展現自己的面目猙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