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散盡。
骸骨邪靈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然化作一個方圓百丈深不見底的巨大凹坑。
無垠的池水朝著凹坑漫灌而去,將這座矗立于魚尾山巔四千多年的古剎連同骸骨之上無邊的怨念盡數淹沒。
山巔上空,一道身影凌空而立。
身下輕柔的氣流將梁邑托起,隨后緩緩落在了凹坑邊緣勉強算得上平整的石臺。
斬過這一劍之后,他的氣息萎靡到極點,體內剛成型的一尊熔爐也不再運轉,血氣趨于枯竭。
手中的玉符在耗盡真元之后化為齏粉,隨著風吹散于虛空,赤金長劍早已經不見蹤影,大概隨著那尊骸骨邪靈一同沉入池底,但他已經分不出更多精力去搜尋炬鯉。
誅滅骸骨邪靈僅僅只是一個開端,他并沒有忘記來白崇寺此行的目的。
視線落在遠處暫未受到山崩波及的平臺之上,梁邑下意識地順手往嘴里丟了一顆療愈傷勢的青靈丹,緩緩邁步朝著遠處披著袈裟的年邁僧人走去。
丹藥入口帶著絲絲苦澀的清涼,如同清泉的藥力在體內運轉一周,隨后石沉大海。
他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些丹藥對于自己而言,已經沒有任何藥效了。
無奈地笑了笑,將瓷瓶揣進懷里,他腳步輕緩走到了僧人近前。
僧人默默注視著他,渾濁的雙眼蘊著悲憫,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神色。
沉默數息,
“禪師。”
“阿彌陀佛。”
“這個。”梁邑取下那塊無事牌,雙手遞過,“歸還給您。”
一旁的劉知縣縮在侍衛身后,視線艱難地望了一眼這位用劍劈開半座山門的年輕修士,心中愈發駭然。
守真眼簾低垂,微微側頭瞥了眼身旁的青年僧人。
僧人會意,上前一步將無事牌接過。
“有勞了。”視線在對方的身上停頓了一瞬,梁邑笑著點了點頭。
青年僧人左手腕,是一道與皮膚略有色差的白印子。
“這位....想必便是慧海法師了。”
被喊出法號,他接過木牌的雙手驀地一頓。
下一刻,
噌——
清幽的刀光閃爍,手中的木牌啪嗒一聲墜地,而隨著木牌一起落下的,還有青年僧人的半截雙手。
血漿從整齊的斷口噴涌而出,地面一攤粘稠的殷紅緩緩擴散開來,將無事牌沁染。
“啊啊啊!!!”
慧海怔愣了兩秒,似乎還在辨認著地上的殘肢的來源,直到那股涼意化為刺骨鉆心的疼痛,才反應過來方才到底發生了什么。
“大魏官造的直刀,還算不錯。”梁邑將烏金直刀輕輕地一甩,刀身之上的鮮血頓時灑了一地。
回過神來的侍衛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方才發現刀鞘之中早已空空如也。
慧海顫抖著雙唇,目光中滿是怨毒地死死盯著持刀而立的身影:
“我....我要殺了你!!”
“嗤——”
緊接著,又是一道凌厲的刀光。
雙腿應聲削成兩段。
失去了支撐,青年僧人整個人失去平衡般的摔在了地上,鮮血從他的斷肢處噴涌而出,染紅地面。
烏金刀刃直指向咽喉。
他身軀止不住的戰栗,眼中帶著些許不可置信,呼吸因疼痛顫抖:“你....你想殺我....”
“不!你不能殺我!!”
“是么?”
淡漠的收回視線,梁邑輕笑了一聲,緩緩看向另一側的蒼老僧人,眼眸不帶著絲毫情感:
“禪師。”
“請問,我可以殺他么?”
聽到這句話,慧海瞬間面色大變,猛地望向那位師兄的身影。
四下一片沉寂。
“請便。”守真垂眸沉默了半晌,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梁邑盯著對方看了半晌,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轉頭抓住慧海的衣領像拎雞仔般將他一把拽起。
然后朝著遠處的那群凡人緩步走去,抬手將被削去四肢渾身血淋淋的慧海丟到他們的面前:
“殺了他。”
看著眼前血腥的畫面,這群凡人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的驚慌,有的只是困惑。
以及,一絲壓抑已久的憤怒。
一位屠戶打扮的中年漢子壯著膽子上前一步,顫顫巍巍地開口問道:
“這…..這位是白崇寺的慧海法師,是守真住持的師弟,也是朝廷敕封在冊的高僧……”
梁邑抬手打斷他的話語:“不,很快就不是了。”
說著,他走到慧海跟前,居高臨下的俯瞰著對方,仿佛在看一條垂死掙扎的野狗。
“說說吧,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被削成人棍的慧海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仍強自鎮定:“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呵…..不知道?我可以給你一些提示。”
梁邑把玩著烏金直刀,一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躺在地上茍延殘喘的身軀,語氣帶著一絲冰寒的笑意:
“例如…..云溪鎮那位被奸污的女子?”
聽到這話的慧海終于崩潰了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呼吸一點一點的加重。
沉默了許久,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嗤”地笑出聲來,肩膀微微聳動著:
“啊…..是那個該死的賤人,我確實說過要免去她家來年的田租,沒想到這個賤人為了報答我就跟不要錢似的貼了上來…..啊!!!”
刀光閃過。
臂膀落地。
梁邑緩緩收刀,俯身在他傷口處輕點幾下止住出血,語氣淡漠:
“說實話。”
“我…..我說!”
慧海咬緊了牙關,眼中是掩蓋不住的驚懼地飛快說道:“是我借山中的熊羆將王獵戶害死,又以田租的名義逼迫她與我求歡。”
白崇寺經營千年的產業,幾乎涵蓋了寧臺半數以上的良田,云溪鎮自然也不在例外。
梁邑點了點頭,將烏金直刀拋給那個中年屠戶,轉頭離開。
“都聽見了?”
漢子攥緊刀,低聲罵了一句“畜生”,一步一頓朝著地上的人棍走去。
慧海盯著他,注視了半晌,然后低低地笑了:
“姓王的,家住在城東邊的陳記米店隔壁吧?”
王屠戶腳步頓住,面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你家娘子……”
嗤——
慧海還未說完,刀刃便深深地沒入心口,王屠戶面上閃過一抹戾色,又將刀尖猛地一轉,硬生生剜出一個血洞。
做完這一切,他將烏金直刀拔出,惡狠狠塞到另一個人的手上。
“去,補上一刀!”
“可是……”
“你他娘的,老子讓你補一刀!!”王屠戶一腳踹去。
噗嗤——
噗嗤——
嗤……
聽著身后由遠及近傳來的刀刃入體的聲響,梁邑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跟前的蒼老僧人,粲然一笑。
“禪師。”
“請問,我可以殺你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