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至性至情白居易

白居易寫愛情長詩，古代稱第一。他寫《長恨歌》，把五十年前的楊玉環(huán)想得仔細。“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楊玉環(huán)嫁給壽王李瑁六年，白居易一筆未提。李商隱寫《龍池》，為壽王鳴不平。

《長恨歌》開篇第三句，就堂而皇之撒謊，而一千多年來人們并不責怪他，為什么？詩寫得太好，感染力太強。“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楊貴妃究竟美到什么程度呢？從唐朝到今天，人們都在議論，一個話題，百代談不休。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白居易的表達有節(jié)制，盡管詩人此時打著光棍兒。“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美得沒法說，叫人去想春雨梨花。“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白居易直欲幻化成楊玉環(huán)：“云鬢半偏新睡覺，衣冠不整下堂來。”

楊玉環(huán)獲十余年的專寵，主要還是她年輕、性子烈，皇帝駕馭她有難度。唐玄宗兩次趕她出宮，又把她請回來。她未能生孩子，因要保持舞蹈家的身材；她未能做皇后，唐玄宗吊她胃口。她酒量大，借酒澆愁；她死，皇帝不救她。

李楊愛情有虛構的成分，畢竟年齡懸殊太大。《長恨歌》成功了，白居易平步青云，到長安做了翰林院學士，娶了一個姓楊的官宦人家的女兒為妻。

白居易身在官場，寫幾十首《秦中吟》《新樂府》，揭露官場黑幕，敢惹將軍豪右，敢為窮苦人鳴不平。他看窮人的生活看得細，繼承了杜甫，范仲淹、歐陽修、蘇東坡又繼承他。《賣炭翁》《宮市》《上陽白發(fā)人》等，傳為名篇。他做地方官為百姓謀利，離任時，百姓總是舍不得他，劉禹錫形容他離任時的情景：“蘇州十萬戶，盡作嬰兒啼。”他到杭州，有了西湖上的白堤；他貶為江州司馬，寫下《琵琶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古代大文人，做官都是好官。文氣通正氣，滿身歪風邪氣的人寫不出傳世佳作。

白居易晚年蓄妓多，人所詬病。他的一生總的說來是好的，正直，有勇氣，更有才華。他把唐朝的精英藝術拉向平民。他跟韓愈的關系不大好，幾乎不見面。他對小他近五十歲的李商隱說：我這輩子寫詩是寫不過你了，下輩子讓我做你兒子吧！

多么可愛的白香山。

是為序。

劉小川

2022年8月6白于眉山之忘言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