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心理效應名為“粉色大象”。

意思是說當一個人被告知，不要在心里去想象一頭粉紅色的大象，那他便會在心理暗示的影響下，情不自禁的將粉色大象在心里描繪出來。

這個效應的誕生，本是為了教人們“多給自己積極樂觀的心理暗示”。

但眼下，卻成了周瑯的催命符。

陳芩所說之話一句句回蕩在耳邊，他心里控制不住的往某些方面越想越深。

他拿著榔頭站我后面？

那他會不會動手？

他不敢動手，而且他說他不會動手……可是他既然不動手為什么還要強調，許師兄和趙鐵都在旁邊看著，他真的敢動手么……

不要亂想，對，我不能亂想！

我不會變成傻子！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陳芩你給我住嘴！”

許人杰后知后覺明白了陳芩的目的，怒吼道：“周師弟，不要亂想！”

然而此話一說出口，卻見陳芩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他愣了一下，登時在心中大呼一聲不妙。

此刻正是周瑯心理最緊張的時候，若是不去打擾或許周瑯還能自己守住心神，然而自己一句“不要亂想”，卻和陳芩所言有了異曲同工之妙。

越是不讓他亂想，他越容易亂想！

果然，只見周瑯神色再次慌亂起來。

他在嘴里反復默念著清心訣，提醒自己不要亂想，腦海中卻不受控制的浮現起在鎮子口遇見的那名癡傻大漢。

緊接著，那名大漢的臉漸漸換成了他的模樣。

傻笑。

斗雞眼。

還流著口水……

不！

這一刻，周瑯徹底破防了。

他用清心訣艱難守住的心神瞬間如大壩潰堤，莫大的恐懼如洪水般在心中洶涌席卷，與此同時，失心祟在他心頭種下的祟種仿佛得到了春雨滋潤，貪婪的吸食著一種名為“魂魄”的養分，在無盡的恐懼中茁壯發芽成長。

轉眼間，周瑯的意識已然陷入無盡的昏沉之中。

臉上，卻漸漸浮現出一抹燦爛到了極致的笑容。

嘴角也開始垂起了口水絲。

他終究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許人杰目睹著全過程，冰冷的目光移向陳芩，臉色陰沉到了極致。

他沒想到，周瑯的心性竟然會差到這種地步。

既然能提出“借外出任務抹殺陳芩”這種陰損主意，為何連守住心神都做不到，被別人三言兩語就搞得亂了陣腳？

許人杰不知道周瑯背后有高人指點，以為他心性尚可，否則也不會讓他來對付這只陰魔了。

而令許人杰更沒想到的，是這陳芩竟然知道失心祟的跟腳！

他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一直小看了這位凝氣二重境的師弟。

這其實也怪周瑯。

周瑯找他的時候，將陳芩描繪得一無是處，而一路上陳芩的順從沉默也讓他起了小視之心。

最后沒想到陳芩才是藏得最深的那個。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怎么處理周瑯這個麻煩。

周瑯的死亡，不僅需要想宗門交代，還需要向內山的周家交代。

該怎么個交代法？

許人杰收回望向陳芩的目光，揮手成圓，十道重水猛地朝那失心祟打去。

——轟！

原本還在地上蠕動的失心祟瞬間暴斃當場，只余下一灘惡心的濃濃灰水。

“許，許師兄…”

趙鐵喃喃道。

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不記得是從哪里開始，自己慢慢的就看不懂場上局勢。

周師弟為什么變成了這副模樣？

為什么要念清心訣？

陳師弟做什么了？

許師兄又為什么生氣？而且他能一下將那邪祟打死，為什么拖了這么久，導致局面變成這樣？

趙鐵心中有太多太多問題，他看向陳芩和許人杰，終于漸漸的意識到這次任務并不對勁。

心中生出一種孤身一人的無助感，逐漸害怕起來。

“趙師弟，你是不是有很多問題？”

身前的許人杰忽然向自己發問，趙鐵遲疑的點了點頭，“許，許師兄，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對許人杰仍然存著幾分欽佩之意，是故只想從許人杰這里得到答案。

然而，卻見對面的陳芩神色一變，猛地朝他大喝一聲。

“小心！”

——嗤！

話音還沒落地，趙鐵還沒來得及去想要小心什么，便感覺脊背微微一陣刺痛，唇舌幾分腥甜。低頭看去，只見胸口驀然破出來一只血手，那手中還握著一顆徐徐跳動著的心臟，鮮血淋漓。

他明白了什么，卻又有更多不明白的。

強撐著想要回頭問一句為什么，意識卻提前陷入黑暗。

只有雙眼還圓圓的瞪著。

許人杰將手從趙鐵身體內抽出，將那顆心臟隨手捏碎，鮮血濺在了臉和衣服上也渾不在意。

隨后再度看向陳芩，但眼神已經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種審判者的平靜。

陳芩迎著他的目光，帶著怒意看了過去。

目光相對的瞬間，他立馬猜到了許人杰接下來想說的話。

“現在周瑯癡傻了，你跟他的仇也報了，唯一知情的趙鐵也被我殺了，我覺得我們可以合作。”

陳芩冷冷的笑了笑。

“合作什么？”

“你把周瑯弄成癡傻，宗門不會放過你，周家也不會放過你，現在只有我和伱站在同一條船上，你跟我合作，將眼前這局面偽裝成一個意外，對你我都有利。”

“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我，再和趙鐵合作？”

“以趙鐵的性格，不會做這種事。”

許人杰淡聲說道。

“哦？”

陳芩盯著他，緩緩說道：“你覺得我會做這種事？”

許人杰也笑了一聲。

“你比他聰明，你知道什么樣的選擇才是最明智的。”

“——而且。”

他話音一轉，語氣陡然轉冷：“你覺得我是在和你商量么？”

“給伱兩個選擇。”

“要么死在這里，要么跟我合作。”

陳芩沒有再說什么。

他發現自己真的低估了許人杰。

能在周瑯變成癡傻后立馬殺死趙鐵，并且放下之前的恩怨選擇和自己合作，在錯亂的局勢中以最無情的手段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選擇，這絕非常人所能做到。

——差不多是畜生行為。

至于眼下。

如果和許人杰握手言和，客觀來說或許真的是一個偏明智的選擇，因為確實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但那樣跟畜生也沒甚么區別了。

陳芩不想做畜生。

而且他覺得身為一個人，也不該去做畜生。

再說了……

他兩指夾著一張燃燒的雷光符，周身氣沉如岳，隱有雷威驚蟄。

看向許人杰的眼眸透著幾分譏諷的冷笑。

“你覺得你能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