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苦夏，便入了秋，陳綏坐在馬車里看著惠州城人來人往，她與陳斯茂坐在茶室里品茶，陳斯茂的身子早已大好，二人與計劃中的行程晚了整整兩個月，直到九月份才進入霽國惠州城。

陳斯茂皺著眉頭，看著這霽國的紛爭愈演愈烈，叮囑陳綏，“清河，這段時間須卜和霽國之戰已有定落，可我瞧著霽國仍有些不安，各處動蕩之態暗流涌動，離開之前沒事不要出去。”

“好，聽五哥哥的。”

入了這惠州城，陳綏這一路聽到太多民眾對祁明緒的美言，他如今也是百姓口中的仁君了，祁明緒，你在哪里？

陳綏心不在焉地把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再次和祁明緒相遇是在陳綏告別陳斯茂回房間的路上，她從客房走出，便對上了對門打開抬起頭的人。

在他身上，陳綏察覺到一絲冰冷的殺氣，肅穆的寒霜侵襲，那不可觸及的氣息和身上似有若無的殺穆之氣逼人。

她微微一怔，那人束起的長發被風帶起一絲輕浮在眼前，陳綏隔著這偌大的天井望向他。

僅僅這一眼，便再也不能移開眼睛，直到她走過長長的回廊，拉住祁明緒的手，他身上那些所謂的冰霜一瞬間便消失不在。

“祁太子……”感受到手指傳來的溫熱，陳綏緊緊抓著，不敢松開手指半分。

他身后一人瞧著陌生，在看到陳綏這舉動時險些要拔劍的手猛地一縮，因為他看到了祁明緒眉宇微蹙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來人的手，“殿下的手怎么這般涼？”

他之問似乎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打破，恍若二人一直便是這般親昵關系，又反將關上的門推開，拉住陳綏便往里去，紫堇被那陌生男子攔在門外，陳綏便如被擺布的娃娃一般任他牽入。

直到坐下，陳綏才看清他眼里的神色，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勢在必得。

他想要什么。

祁明緒緊緊握住陳綏的手，一點點替她將手暖了暖，垂下的眼眸讓陳綏辨不出他是什么心情，直到他聽到陳綏問，“你為何在此？”

他眸光熠熠，反問陳綏，“殿下為何來霽國？”

二人此間卻好似從未分離一般，緊緊握住的手和繾綣的眼，陳綏只覺得有什么讓她想撲在他懷中抱住他，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

她將頭靠在祁明緒的懷中，一只手抽出放在他的胸前，她抬頭去看那少年，“阿緒……”

這一聲輕聲，卻讓祁明緒的眼眸一深，喉結滾動間，他輕嗯一聲以做回應，少女的貝齒輕輕咬住紅唇。

他伸出手摩挲在這紅唇之上去，微微用力便將櫻唇從皓齒中解救出來，在他幽深的眸色之下，二人便只是這樣靠在一起。

這一分靜謐和安詳讓二人的心緩緩靠近，陳綏抬起頭，將身子繃直，感覺到陳綏的舉動，祁明緒微微垂下頭，二人的鼻尖相觸，她難以掩飾心中的悸動，在他胸前的手微微一緊，抓住了胸口的一片衣裳。

四目相對不掩情絲。

在祁明緒的目光中，陳綏看到了他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里將他所有的淡漠和冰川悉數融化，他的眼底除了毫不遮掩的濃濃情意還有一絲瘋狂。

那一雙向來只有清冷神色的眼里淬滿了俗人的情感，他也不過是這世俗間的一員，他也有情、有愛、有悲、有喜。

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著，似乎要從胸膛一躍而出去撞擊他撲面而來的愛意。

在這相對間，她咽了咽喉，驀然想到一句話，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室內的香薰裊裊升起，二人貼合間，祁明緒的手慢慢摟住她的腰間，當兩只展翅同行的蝶相交時，陳綏感受到了從心而出的柔軟和甜蜜，更是讓少年心軟到想將眼前的少女一點點地懷抱在懷中，去化為骨髓融入體內。

當年在酆國她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又恐君知……

可對于祁明緒而言，這么多年一直都是喚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他深深給予的愛吞噬紅唇的柔軟，一點點食入骨髓。

從前有過情愛，如今已深入骨髓，縱使削骨去髓亦不能拔。

眼眸緩緩閉上，這深長的愛吻里，是跨越了將近六年的情、是分別了四年多的思念、是迫于皇權的蝶在展翅撲鳴。

抑制不住的情愛讓二人緩緩相擁，陳綏勾出手一點點環住他的脖子，鼻尖的酸澀和全身的酥麻、甜蜜卷席著陳綏，在二人相對的情愫里她才驚覺自己已然深深陷在其中不可自拔，原來感情早已比自己知道得還深。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既見阿昱，云胡不喜？

陳綏的心徹底遺落在祁明緒身上了，她不遠萬里回京去求來這么一道和親的圣旨，可她忘了，忘了問那個懷孕的白氏，也忘了問那個叫邵敏敏的待嫁女子該如何是好。

直到這一刻與祁明緒的再次相遇，她忘不了少年在她心中的模樣，也忘不了那日他目光清澈跪在小小一室間捧著那戒尺受罰的模樣，更忘不了他在客棧一別時深深的那一眼，便是有這么多的忘不了才讓陳綏驚覺，自己原來很堅定他五年前的情愛至今從未有過改變。

是因為那七年的相處讓陳綏有了如此的篤定嗎？還是因為自己一心昭昭，五年未移，故而也認為他亦如是？

窗外的風輕輕地，室內的人卻將臉緩緩染紅，二人分開時，睜開眼便看到彼此眼底那難以分割、再也掩蓋不住的深濃愛意，便像是蟬蛹包裹著將要破殼而飛的蝴蝶一般，陳綏溫柔且通澈的眼將祁明緒心底最后一層紗窗紙捅破，他看著陳綏，眼底的愛意和柔情讓她瞬間墜落進滿載情意的綿綿里，在那蒼穹里，她尋不到出口，只有一個少年郎遠遠地站在一葉孤舟上，等著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