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很徹底。道路兩旁的草叢積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路燈昏暗又微黃的光落了下來，水洼像一面平靜的黑色的鏡子。
洛雪拄著拐杖，繞過地下的水坑緩緩蹦噠，時不時的瞥一眼言放，卻沒有說話，難得的安靜下來。
言放拒絕女生時的冷漠和女孩紅著的眼眶像電影片段一樣在她腦海回放。
給她的沖擊感太強烈了。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冰冷冷的言放，割裂感太強了，跟平時和她斗嘴的言放判若兩人，她還點緩不過來。
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跟言放送情書，初中的時候大把大把的女生，高一的時候更甚。
但是從來未見過少年這幅模樣，冷著眉眼，一副生人勿近的疏離，讓人下不來臺面。
初中剛開始有人送情書的時候，言放還會從臉紅到耳后根，眼神飄忽不定壓根不敢跟人女孩對視，說話都結結巴巴的道歉拒絕。
高中人送的多了，言放卻還是會耳根子微微發燒，不明顯，緩聲拒絕。
而且如果是在不知道情書是誰塞進他桌肚的前提下，他也不會扔掉，而是妥帖收好，有機會就還回去，沒有也會收好。
是從來都很尊重別人感情的言放。
今天這是怎么了？在女生說了一句話之后就徹底冷臉。
稍稍微微有些好奇，她們說了啥。
當時班上很吵鬧，女生的聲音又小，根本聽不見。
言放放慢了步調，跟她保持同頻，單肩背著包，骨骼分明的手指飛快的打著字，屏幕的光微微照亮他皺起的眉梢和冷凜的眼眸，也是難得的沉默。
甚至在洛雪要把作業塞進他包里時都是沒有出聲拒絕和嘲諷。
擱以前至少要吵個幾百遍來回。
這個時間段剛好是下班和放晚自習的高峰期。路邊的大排檔生意火爆，時不時還有推著水果攤出來賣的小販。
熱鬧非凡，白騰騰的霧氣和爆炒時的煙火氣蔓延開，喝著酒嘻嘻哈哈的聲音和小販的叫賣聲交織，真是一個熱鬧的夜晚。
在洛雪偷瞄不下十幾次之后，言放終于頓住了，“有事說事？”
“沒……沒事，”洛雪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找了個話題，“想吃燒烤了？一起？”
言放挑了挑眉，在手機屏幕上輕觸，點進跟她媽媽的聊天記錄，調高亮度，遞到少女面前，疑惑：“吃？”
何婧阿姨：【小言呀，阿姨可以拜托你件事嘛？就是小雪她管不住嘴，傷了也不知道忌口。你幫阿姨看著點可以嘛？】
眼神往上瞄，是言放發給她媽媽醫生說的注意事項。
我也沒有很想吃，我也能管住自己好嗎，我剛剛只是不知道說什么而已，洛雪默默吐槽。
洛雪向來嘴硬：“我不瞎，不勞煩您調高亮度。”
停頓了一下繼續吐槽：“你又看不住我，我想吃我自己能偷偷買！”
仿佛料到了她會這么說，少年把手機揣進兜里，淡聲：“阿姨把你這一個月都生活費都發我了。”
“……”兜比臉還干凈的少女。
最后的二十塊錢吃了晚飯和付了剛剛的車費。
像是賭氣，又像是無話可說，洛雪拄著拐杖，悶頭像前走。
老城的小區，要穿過一條長長而彎曲的巷子。
巷子擁擠而逼仄。
洛雪都能感覺到言放的衣服布料擦過她肩膀。
少年走的稍快，走在她斜前方的位置。
她忍不住的偏頭打量，言放躥的真的太快了，現在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了。
從她這個角度抬頭，也只能看見凌厲流暢的下顎線。
忽然間，又回到初一初二的時候，雖然那個時候天天吵架哦，但是言放還是會等她放學的日子。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言放一起回家了。
走到居民樓下，言放輸入了密碼開了大門，讓洛雪先進來了。
看到樓梯口，洛雪又是眼前一黑，她剛剛才意識到，她們小區沒有電梯！
老小區是沒有電梯！七樓及其以上才給建電梯，而她們小區剛好六樓。
而她家住五樓，言放家住六樓。
洛雪實在沒忍住的說：“你家真的不考慮給這棟樓建個電梯嗎？”
言放聞言抬眸瞥了她一眼，沒什么情緒：“要不現在我給您造一個？”
言放大概是在洛雪六七歲的時候搬過來的，當時她們一家三口正好外出旅游了。
等她們旅游回來就發現，樓下空了，從四層開始往下都沒人住了。
給她家嚇壞了，還以為遭歹人襲擊了。
后來問了物業，才知道是一位老管家帶著黑壓壓的保鏢挨家挨戶的敲門，出高價要買她們的住房。
直到問道五樓，才被言放的外婆發現，拿著掃把把他們趕走了說：“我們愿意住哪里是我們的事！輪不到你們在這多管閑事！我們也不需要一棟樓住著。你們給我滾！”
買房的人是言放的爸爸，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很微妙，或者說言放單方面厭惡他的父親。
洛雪無意間撞見過幾次他的父親，他父親也是很詫異的看著的她，仿佛在說：怎么還有人住著？沒清干凈？
基本上每個月他的父親都會來一次。
而每次都鬧得很僵，言放都是冷著眼讓他滾，然后他父親緩聲說些什么。老小區隔音很差，她隱隱約約也能聽到一些。
很多事情洛雪也不清楚，她雖然好奇，卻也不會問。
而言放的媽媽洛雪從來都沒見過，只在言放的手機里見過，那位美麗的女士會給言放發信息，打錢，卻不會回來看他。
這棟樓基本上都屬于言放家，但他們也沒有搬下來住。
像是要劃清什么界限。
在她出神的這段時間，言放把包下下來，遞給她，“拿著。”
“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幫你拿包！”洛雪脫口，圓溜溜的杏眼瞪著他，“你有沒有同情心！”
言放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沉默一會：“那我背著包在背你唄，反正膈著的是你又不是我？”
“……哦，”洛雪聽明白了，瞬間卸了氣，底氣不足：“那……還挺麻煩……你的。”
“不是挺，”言放糾正，“是很麻煩。”
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