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幽有一個法例,乃是當朝太后還是先帝皇后時所立,即:
大幽皇室后宮之中,若有后妃不受寵愛且無子嗣,可向皇后請示自請出宮再度嫁夫。
再嫁的夫君可以是士卒商販,也可以是京城顯貴,甚至是皇門子弟,只要是那女子心中所想且夫家愿意,旁人便嚼不了口舌。
清晨的東宮里,林玗腳步虛浮的來到書案前,本能的坐在了桌案前批著奏折。
看著書案上鮮紅的印章,將手中的奏折一放,用手指撫摸著桌上的印記,低垂眉眼。
果然,皇帝對自己和檀司這件事并未動怒。
可過了一會林玗只覺得天旋地轉,那夢中的場景一次次的掠過眼前。
他輕手罩住眼睛,叫人看不出神色,也試圖將這份悲傷罩在心里不讓他透過指縫流出半分。
他覺得自己的酒還沒醒。
所以才會狂妄萬分的以為檀司會喜歡上自己。
才會在夢里妄想和她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才會在自己最無助為難之際,將那一盞微光視為生平的唯一的活路。
可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醉的?
或許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但起碼從現在起他知道了自己有多虛偽。
即使皇后會保住檀司,即使現在皇帝不會殺了她,那自己的一己之私也會置她于不仁之中。
多可笑啊,自以為是的愛她卻只顧自己不顧她的感受,既不能許她一生平安,又罔顧她聲名。
想到這,林玗的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這般也配說愛她?
似是從感傷中回過神來,他將手從桌上的印章上挪開,心思也從檀司身上落到了這皇宮里最位高權重的人身上。
他的那位父親,疼愛他到修改皇宮里的規矩,為了哄幼時的他睡著特意讓宮人教自己唱安眠的歌謠,甚至為了逗他開心放下一國之君的威儀向臣子打聽各類精怪的故事。
可他也知道,即使父子之情再怎么深重,如果有一天自己擋了他的路,那么他也只有或是只能是死路一條。
這就是天家,或者說這就是皇帝,愛時欲其生,恨時欲其死,不是他太過胡思亂想,而是這些事太過普遍,就連史書的每一卷似乎都在寫這句話。
更何況那位皇帝呢,瘋過,懶過,漫不經心過,唯獨沒有傻過。
所以此時的重點并非兒女情長,而是自己如何利用皇帝手中的棋子為自己和檀司謀一個可能的結局,似是下了決心,林玗的視線落到了桌上雜亂的折子上。
“叛軍和瘟疫么?”
他的眼內閃過一瞬的陰翳,看來自己得多和前朝走動了。
但愿這次,自己對皇帝的挑釁和亮刀能夠警示到那洞若觀火之人,也能救回那本與一切無干的無辜之人。
東宮外,許思白偷偷躲過東宮護衛,繞到東宮墻邊,將懷里的兩個荷包朝墻內一扔,隨后趁沒人發現,匆忙離開。
許思白不知道東宮那位和自家娘娘什么關系,但他只是個奉令辦事的,主子的事還是知道要少打聽。
再見那東宮內,二皇子來到東宮的銀杏樹下早讀,還沒好好舒上一口氣,就被從天而降的荷包砸了個正著。
林玗來到院內,正想叫二皇子進來進餐,卻見腫著腦袋的人懷里抱著頗為眼熟的兩個荷包正一臉傻樂的數著。
林玗觀此無奈一笑,二皇子瞬間明白過來,朝他翻了個白眼:
“你喜歡誰我管不著,你往外送多少錢我也管不著,但你要明白,皇宮開銷頗大,你身為太子更要以身作則,勤儉……”
“你到底想說什么?”
林玗不耐煩的打斷眼前喋喋不休的人,只見他滿臉警惕的看著自己:
“別動我的錢!”
東宮這邊正在打鬧,棲梧宮那邊卻沒那么和諧。
皇帝坐在榻前,咬著牙看著梳妝臺前二人。
檀司一早就收到了皇后的邀請,二人在前殿談著談著就談到了梳妝臺前,皇后美名曰少時多與女伴梳妝,進宮后就沒了機會,于是手癢難耐將檀司按在了妝臺的座上,變著花樣給她梳發髻。
皇后的命令檀司不敢違抗,只能任由她一邊擺弄自己的頭發一邊贊嘆:
“檀美人這發絲真不錯,我第一次見這么柔軟的頭發,當真是愛不釋手!”
檀司聽著皇后的贊語面上欣喜心里卻五味雜陳,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剛剛帶人拿了一堆橘子進來找皇后的皇帝。
只見他此時正用手在榻上將那圓滾滾的橘子滾了滾去,檀司看不清他的臉色,但她能敏感的察覺到榻上人的醋意。
待到皇后正梳好了一個發髻,檀司慌張起身向皇后行了個禮:
“娘娘,今日時辰已晚,妾身先告退了。”
“哎!”
不顧身后人的挽留,檀司逃一般的離開了棲梧宮。
“瞧瞧,都怪你,把人嚇跑了。”
林灝聽此心里生出一股悶氣,但又不敢對曾渺發脾氣,只能在心里把林玗罵了個遍:
臭小子,怎么搞的,連一個檀司都拿不下,沒用的東西。
自顧自的吹胡子瞪眼好一陣,才如愿以償的蜷在了皇后腿上。
“怎么都是我的錯了?你一大早把人叫過來不讓人走,我看你才嚇到她了。”
曾渺斜靠在榻上看著腿邊的皇帝,拿過一個橘子放在了他的腦袋上,漫不經心的說道:
”怎么最近老是這樣?你和她,我心里更偏向誰你還不清楚嗎?”
林灝聽到這才滿意的用頭蹭了蹭曾渺,也是,自己和她才是明媒正娶,世人皆知的夫妻,他在曾渺心中的地位可不是一個檀司能撼動的。
“不過話說回來,青璃一事,你打算怎么解釋?”
曾渺冷不丁的提了一句,卻見旁邊的人很不屑的說道:
什么解釋?安國公那就說是不小心落水,他還能查朕不成?”
林灝根本沒把那位安國公放在眼里,因為安國公府如今的虧空他早已了如指掌。
做為開國時留下的老勛貴,安國公府早已比不上新興的功候,江山代有才人出,之所以留他們到現在,不過是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