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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郁郁松濤

  • 關山迷蹤
  • 小悶鼓
  • 5752字
  • 2024-09-22 08:00:00

在崔誕宣布即將兵動的同時,京城內卻根本還不知道這件事。在叛軍新勝而自身新敗的影響下,人人心中懷著一股恐懼和未知。

至于守備,那更是加了好幾班,城中忙碌得緊。這不?一隊衛士在大街上就近換防,有些新應征的還不知道基本的通令,被管事的破口大罵,只是礙于此地是尚書左仆射李崇光府外,故而聲音壓低了很多。見另一邊領隊的有幾個熟面孔,又是在李府門口,故而擺擺手直接算了。若下次再記不住,定會抓去當成細作,再不濟也要賞頓板子。

李崇光此前一直并不會對外展露出咄咄逼人的樣貌,可今天情形不一樣,有人犯了大錯。在這府內的偏閣中,只聽得“啪”的一聲,房里摔爛了一盞茶杯。茶水、瓷片濺了一地,來報信的探子和院護統領都在下面不敢吭聲。

“刺殺溫方遠?...是誰下的命令?!如此愚蠢之人!!現下就壞我大事!!”李崇光站在太師椅上喘著粗氣,扶著靠椅幾乎沒站穩,這是罕見地氣急,就連前些天小兒子李茂丟了也沒有這樣的失態。如此只因為他的全盤大計確實被攪亂了,因為崔誕忽然起兵,先放下信王府、與懷寧方面修好、退兵、讓城都是他的提議,且正在進行,如此一來,豈不是讓信王府也加入了崔誕的同盟了?

“難道我堂堂朝廷今日還得看溫方遠的臉色?!”說著,又是一掌拍在案上。

眼下雖有...正思考著,李崇光忽然感覺一陣眩暈,竟然想不起事了,問一旁隨侍的良弼可還記著。良弼思慮了片刻,向主人頷首。見良弼點頭,李崇光面容方才舒展些,讓他試著再說一次。

“第一道旨,發玉陽、右武衛將軍王信,即刻帶兵返回勤王,不得有誤。”

“二,發懷寧、信王溫方遠,示以恩撫之意,加封左將軍,朝廷退回武寧、龍川二鎮,三日之后,便可交由懷寧藩接收。”

“三,發河東節度使衛觀,加司徒、令即日發兵來京師勤王。”

...

良弼停了一下,稍稍抬頭看老爺氣息是否調節好了,李崇光也注意到這邊,皺著眉,稍定了神,示意他繼續。

...

“四,發平武軍使高閎、南襄軍使王絳,即日起兵向京兆地方,五日之內抵達舊子午關外。屆時聽候調令。”

“五,城中再征召精壯男丁兩萬補充城防,拒不聽召者,當場格殺,公然對抗者,拔鄰里左右各一。此事由尉遲定國全權負責。”

“六,車騎將軍劉驥,急于建功,疏忽大意,損兵折將,有負圣恩,著降三級。原擬收監玄衣局,現軍情緊要,暫留軍中,仍望你戴罪立功,原司職由禁軍中郎將曹鄞代行。”

李崇光聽后點了點頭,接著又長嘆一聲:“良弼啊,幸虧有你在,真是好記性。反觀老朽,真是老咯...”

“大人過譽了...還需保重身體,朝廷還有其他要務需要大人定奪。”良弼俯首,退到一旁。見此,李崇光心里也稍定了些,擺擺手讓來的兩人退下。那二人一身冷汗,生怕在這里多知道些什么,趕忙作揖,一步一拜退出廳內,又輕輕把門帶上。

“你覺得是誰?”李崇光看了看良弼,詢問道。

“大人是否還記得...崔氏起兵當日,在朝中有哪位大人與您意見相左嗎?”

“你是說秦澠?”李崇光搖搖頭,往后仰坐補充道,“他?一個宗正,斷不可能調動玄衣局的人。況且秦澠與王貞向來交好,怎么會對他的愛徒溫方遠起殺心呢?”

“大人您誤會了,秦澠當日說什么看似自然,只是出于與王相爺的舊日同僚之情,才與大人意見相左,但以在下觀之,未必。只恐怕是有人在暗中慫恿,那老宗正那日在殿上聲勢才壯了些。”

“你說的有人?...難道是?...”李崇光一個警醒,坐直了身子,不知屋內哪來了一股風,吹得他渾身不自在,燭火在驟起的風中劇烈搖曳,幾縷黑煙繚繞,數根蠟燭相繼熄滅,屋內光影斑駁,更添幾分疑云和悚然。他右手習慣性一摸,發現那茶杯早就給他打碎在了地上,只覺胸口一股怪風亂鉆,沒什么捂著更是難受。

良弼會了意思,稍拜了一下從內房拿出了另備的茶水、毛毯,毛毯直接給老爺蓋上,茶水斟好了放到老爺近側,接著后退一旁恭候著。

李崇光端茶一抿,思路清晰了許多,說道:“皇上斷不可能,但這個關口肯定不是擔心我,我今日成就,全倚賴皇恩提攜。”李崇光愣了片刻,清空頭腦又仔細想了想,見良弼依然帶著微笑,這下二人心中已通明,恍然大悟道:“秦澠是王貞故舊,王黨今日所倚重的一大靠山,你的意思...難道是說...王黨?!”

李府的這座偏閣,得出了一個不得了的、讓推斷者也十足后怕的答案。王黨樹大根深,可不是十幾年,而是前前后后有三十年的根基,有人在玄衣局有耳目鷹犬那當然不奇怪了;若論王貞愛徒溫方遠的生死,又豈能比他們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契機更重要呢?

“可是那溫重霄呢?難道也是王貞設計?”天空中忽然一道雷霆落地,剛好在此時應了李崇光的懷疑,而這...就連他自己都被驚了一下。

“這個嘛...目前在下...還不敢斷言。不過據屬下所知,那為信王看病的吳玉章,倒真的是王丞相多年以前所介紹,只是為人謹慎低調,常人難尋蹤跡。”

吳玉章...這名字很特別,但也只是聽過名字,其他想不起來了...

懷寧尚遠,琴臺猶近,這城外步步緊逼的叛軍,竟然與他們交織成一張錯綜復雜的網。霎時間,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油然而生。因為在這里,他李崇光還沒有下出一棋...若當下他貿然稟告皇上,保不齊反倒受疑的是他自己...但...既然有這樣的懷疑,就不可能任其發展。只是那王貞余黨樹大根深,既然還沒有實證,就不能妄動。只能現先在心里給一個提防,至于何時去碰,余下的就只有自己去判斷了。

李崇光踱步來回走了幾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看著窗外烏云后若隱若現的月光說道:“不過,老夫現下細想起來,所謂王黨并不是從無到有,從同年或者門生故舊里面去選的人;而是前朝永泰年間也有這么一樁舊案,牽涉到江州、越州出身的這些人,不得已才在其中投靠了他。如今王貞已死,余黨依然有分化之象,只是當下,礙于崔逆叛軍頑固,朝廷又得新敗所以才開始觀望,這崔逆,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

...

次日卯時初刻,崔誕軍的將士們按昨日約定開始動起來,雖然定在三刻拔營,但當前已然要開始準備。因為說好秘密行事,壽山大營沒有一丁點行營的號角聲,有的人在周圍警戒,有的人在搬運輜重,各自分工有條不紊。但說是要搬,還得留下些東西當疑兵。只是所帶的營帳也沒有多余的,這里幾個管事的小官說,秘書監(崔誼)大人此前有吩咐,除了上面幾處大帳外,其他的還得收拾。這可把沒想通透的人給忙壞了,這兩刻時間哪夠呀?但是管事的可不理,要么照做,要么軍法從事。這上下一掂量,還得做,可是心里卻止不住要罵娘。

至于昨夜里吃過一碗陳釀的劉程,在身上手上短暫換了新傷藥后,又被強行灌了一碗加了迷藥的黃酒,伺候的幾個小兵稍等了一會兒,賞了幾個大耳巴子見他還是迷迷瞪瞪,于是嘴用粗紙塞住,從上面套上麻袋扔進了一個囚車。

雖然隔著麻袋,但劉程恍惚間感覺好像囚車的另一邊還有一個人?...但他現在完全沒有力氣,手腳被綁住、嘴也被堵住,他若是真醉了倒好,可是現在他又沒完全醉倒,這下山的路可難熬咯...因為他被綁著的時候背著手,他也只能順勢倚著囚車木柵,這家伙,可折磨人了。

“你往這邊靠...你那邊是后緣,待會兒得滑過來撞著。”---劉程忽地一個驚詫,怎么?那個人怎么沒有被堵住嘴?可是他明明也在麻袋里呀?...“你再不照做,等下有你苦頭吃了。”劉程仔細聽這聲音,好像是一個少年。稚氣未脫,怎么敢教訓他少將軍做事?他這正想著,囚車套上了兩頭騾子開始動起來。果不其然,騾子一拉,這二輪車就失去了平衡。

“你快靠過來,遲了可撞門臉兒上了啊!...”劉程聽后也是不情不愿地靠過去,不知是公子哥病犯了還是怎么的,即便他已經身受重傷,但總覺得和個男的靠一起不如美嬌娘,可他的這些小心思哪容得騾子多想?---這不,剛走到一半,囚車就來到一個下坡,這下坡加上騾子一個急拐,讓他“砰”地一下結結實實給撞上了。

“哎喲!~這天殺的崔...”劉程剛要說出來,才想起自己的嘴巴早已被堵上,含含混混的什么也聽不清。要說痛確實是痛,前幾日他后腦勺才被一錘打了個裂口,現在前額又撞上了。一個腦瓜子愣是沒一個好地方,難怪得罵呢!

“我勸你別多嘴,現在找麻煩,可于事無補。”邊上這小鬼伶俐,自己要說什么都在他的算計中。不過劉程心里還惱著,要不是身上疼又被綁,按劉程以往的脾氣高低得給他來幾腳。除了崔誕崔誼,少將軍什么時候受過這個氣?當然,可能還有前日戰死的那個永嘉郡王。都怪他,不過不提了!

下坡走了一陣,囚車到了一處臨時隘口,剛好撞見崔誼在指揮拆卸木料,他過來查看囚車,掃視了一下,因為隔著麻袋,人是看不清,于是用劍柄戳了戳大些的那個,這劍柄戳下去立馬就有反應,崔誼得意一笑,讓人放出去,并吩咐一定要看緊了。

囚車匯入崔誕其中的一股叛軍中,也不知道去向何方,劉程實在頂不住藥力,靠著囚車內緣漸漸昏睡了過去。

...

幾個時辰后,劉程藥力漸解,應該早就下了山,恍惚中好像聽到兩隊人在交流,這時他心里犯了嘀咕,也不知是把他交給其他人還是來了別的路數。于是整個身子保持了十分安靜,想仔細聽聽他們究竟在談些什么。

可是剛打算聽清楚,只聽人把囚車的柵門一開,其中一人說道:“主公說了,只能交給你們一個,你們選就是了。”

另一邊說:“這都捂得嚴嚴實實的,誰知道哪個是哪個?萬一選錯了怎么辦?”

“我們主公說了,只交付一人,劉程和李茂,選到誰就是誰。快點挑吧!”

劉程一驚,原來另一人竟然是李崇光的小兒子?!他沒死?!可是這要把他們送哪去呢?

“無禮至極,那我家主公又可這樣怠慢?!...”

“既然已經約定好了,送出二人其中一人,便不用再明確身份。說好了如此,韓大人又要反悔嗎?”

韓大人?原來是韓謙?原來他的兵馬也到了...劉程心里不是擔心自己,是擔心兩支叛軍合兵一處,恐怕就要攻城了...四下勤王之兵已近,如今京中空虛,這二賊斷不可能再有其他選擇。

“如此無禮,就不怕我家主公發怒牽連各位嗎?”

“你家主公?!我要是讓你們看準了再挑一個,那我家主公又如何交代呢?!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如此。”兩方爭執不下,誰也不肯輕易讓步。就在這當間,另一個麻袋里出來了一點聲音,那李茂說道:“兩位軍爺,你們再爭執下去,這隊伍就走不了了,到時候為一口氣耽誤了時辰,恐怕兩邊都不好交代吧。”

韓謙那邊的人難以置信,手上一指,“算了,就要這個了,這個機靈。”劉程一聽又覺不快,自己要不是被堵住了嘴,怎么也得再說一句。崔誕這邊的人猶豫了一會兒,不過還是按約定解開了套著李茂的麻袋。李茂見了光眼睛不舒服,本能想拿手去擋,可是手卻被綁著,動彈不得。他往韓謙身后瞧了一瞧,這隊人馬竟然有幾百號人,于是又開口問了一嘴:“這位將軍,您看這路上您這后面有幾百人,您把我放地上放馬上我都走不了,不如這繩子就松松吧?”

對面來應酬的確實也是領隊,不過遠不是什么將軍,這一叫反倒讓他心里歡實、喜笑顏開。想了想這小子說的確實在理,于是馬鞭一指讓左右的隨從給李茂松綁。交到韓謙這隊人手里崔誕的人自然也就管不了了,即便逃了那也不是他們的事,于是這邊也關好車門、鎖好囚車,獨留堵著嘴的劉程在里面。兩隊各自畫押點算,說了幾句場面話后,號令一發,各自上馬開路,分道揚鑣。

...

...

次日午間,前橋堡西面十五里的一處山坳。

溫玲一襲藍色錦袍策馬在前,馬上帶著那日從堡里面救下的姑娘喜兒,而身后則是李望知、賀方、陳伯幾人,信王府這一眾人奔馳了許久,越過最后一處狹長的山澗,前景終于明朗,眾人的視野前顯出一座破敗經年廟宇,雜草橫生,廟宇兩邊的松柏也生得零零落落形狀不一,看得出這里早已經斷了香火。廟宇木柱被風沙雨雪侵蝕得嚴重、幾乎看不見什么漆色,破爛的瓦片也在屋頂占了十之三四。玲兒抬頭望去,那塊當間的牌匾也幾乎快被灰塵遮掩干凈了...

“望知,確定這就是李將軍廟了?”她看著這處地方,不知從何說起。尤其是知道這里的故事才更顯傷感,時間的流逝、歲月的滄桑、王朝的興廢,在眼前、在這里幾乎是一葉而知秋。

“回稟郡主,確定就是這里了,您看牌匾。”

“哈哈,剛剛這一下有些看不清,上面都覆了一些灰,我走近看看。”

溫玲從右至左再看了看,念了出來:“四海晏然。”溫玲低頭頓了頓,又看上下聯,分明寫著“此心寄關山,壯志萬里同。”她看完不禁一陣感慨:“想不到李將軍留在云州最北的廟宇,竟然還有這么一段話。朝廷有負于你們李家,可是后人卻仍然題了這么一句,世事真是不公道。”

李望知聽到郡主說出這么一句,大是意外。他雖然不是這位李將軍的直系,但族系確實與李將軍有莫大淵源。當初他的祖父曾在云州經歷戰事,他自己對李將軍的事跡倒只是聽聞,不過聽到這里還是深受感動,雙手作揖自然向郡主一拜,以此代李氏后人表示感謝。

想來,這次到云州一直循著李將軍的故道,就連同和關的收復和重建也與他有直接關聯。李將軍原名叫李昂,字建節,是前朝末代聞名遐邇的人物。原本奉命在云州戍守邊疆,幾十年來與胡人多位名將交手卻很少落入下風,到了暮年卻不料國中大亂。本朝太祖元帝在那時應了天命。而李昂將軍則因為一場邊釁深度參與到與古思部前身“鐵車汗國”的戰爭中,戰爭意外擴大乃至于最后錯過了關乎天下革鼎的大潮,未能及時制止本朝太祖的叛亂,致使太祖從絕境的數城之地在兩年間便發展到六州之境,幾乎席卷半個天下。當時無論是前朝還是本朝,兩方都對他頗有微詞,以至于之后雖然在云州結起八萬之眾對抗太祖四十萬大軍,甚至屢有大勝,卻最終因為大勢已去在氣病交加中離世。他死之后十年,李家部眾抵抗依舊,到山窮水盡時云州方才納入囊中,而后又添重賦十年以弱云州之民。二十年間,兵戈徭役不斷,所謂山河慟哭、萬民疾苦,致使這將軍廟再無香火。如今狀況,又親眼見聞此處破落,令知此事原委的后人莫不慨嘆。

“明明是天下負了李將軍,若沒了他,在前朝光化年間,云州早已是胡人天下。云州若是拱手讓去,鐵車汗國那沙葉護可汗也不一定會被叛臣刺殺。鐵車汗國若在,胡騎隨時入我中心繁榮之地,那時候南北格局恐怕就不是今日這般,到時戰事不斷,何談什么天下大治?”

“郡主,還請慎言吶。”陳伯聽到這里,心中一驚。

“陳伯,這山野間就我們幾個親隨,難道怕這小姑娘說出去不成?!若這也不讓說,連我信王府也埋沒了此等英雄氣,那才會讓天下離心。當年父王曾教誨過:‘我雖不結天下英雄,卻莫使天下英雄傷心’,玲兒深以為然。這大爭之世,萬民倒懸,就更應去看看何為英雄氣、何為真英雄了。就算這廟宇早已破敗無人、香火斷絕,但玲兒堅信,這天地山河之間,這往上幾千年間自有一股英杰氣魄,所謂英靈不滅、浩氣長存,此氣節不應以朝代形勢而變,存天地間自如是也。”

“諸位,隨我下馬,再拜李將軍山門!”說罷,翩然下馬,又小心將喜兒扶下,轉身隨手將錦袍一揚,便扶劍向李將軍廟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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