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一發必死。
“嗖”,我毫不猶豫地放了弦,任憑它劃破寂靜的長空。
白詡安亂了陣腳,竟意外跌下馬,翻滾到地上,衣衫凌亂。
而第十支箭,正牢牢地釘在靶心上。
我故作關懷越下馬靠近他,“公子可有傷到哪?今日事因我而起,我給你請大夫。”
“沒……事,是我的過失,姑娘箭術果然了得……”
看他這半死不活的模樣,我心中可算暢快了些。
眾人潮水般圍來,很快把我隔離在外。
我摸了地上白詡安掉落的玉佩,藏在身后,悄悄退出人群。
“主子,咱們去哪?”流煙追在我身后。
“盤龍鎮,十里坡?!?
這是個山匪大窩點,朝廷憂患已久,暗中派兵打探,卻難以找到其行蹤。
反賊在我父親的鎮壓下剿滅,可他也因此廢了一條手臂,再不能挽弓射箭。
白詡安明面上、暗地里,五次三番羞辱,嘲笑他是個殘廢,將軍府靠仰仗他的鼻息才得以存活。
父親威武半生,哪受得了這種氣,當即拍案而起,怒發沖冠,狠狠修理了他一頓。
他從此恨極了我們。
青天白日,山賊們不知去往何處,營地只留寥寥數人。
暗衛將這幾人解決完后,我點了火折子,火舌飛速吞噬眼前的一切,灼熱的溫度在周身蔓延。
臨走前,我專門扔下了白詡安的玉佩。
老巢被燒,那群亡命之徒氣紅了眼,才不會細想其中的瓜葛。
況且他們和朝廷不和已久,正愁沒地撒野,剛好需要一個出氣筒。
白詡安,父親上輩子的遺憾,就由你來償還吧。
后面幾日過得還算安穩,江清婉毀了臉,有意避著我,倒也沒額外生事。
京中傳地沸沸揚揚,聽聞郡王府因惹事遭了賊,府中金銀財寶盡失,白詡安后背射中兩箭,折損大半心腹才被救出來。
朝廷當即滅了匪窟。
四月半,父親歸京。
流煙說他此次下江南,還攜了一公子回來。
我澆花的手微微一頓,片刻恍惚。
祁霽月,我知道他。
他出身南方落魄世家,高才博學,文動九州,深得父親器重,以幕僚身份居住在府。
父親知曉此人能力,必有一天能大放光輝,青云直上,乘風萬里。
為了更好的籠絡他,他想將小妹嫁給他。
此事聲勢浩大,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同意。
而祁霽月,卻當面拒絕了這樁婚事。
江清婉沒料到,他一無身份背景的讀書人竟會拒婚,羞憤交加下自縊而亡,憑借假死投靠白詡安。
后來,他果真如父親所說,成了天下第一的文臣,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天子景仰。
我回過神來,扔了水壺就朝前院跑。
父親只穿一身便衣,虎目炯炯有神,見了我,面上浮現難得出笑意。
祁霽月站在他身后,白衣勝雪,不染纖塵,好似溫潤的羊脂玉。
說實話,我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上一世,將軍府本應滿門抄斬,是祁霽月保下了我,留我在獄中茍延殘喘。
行刑前一天,他說要帶我走。
當時他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青絲凌亂,一改往日的冷靜。
我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才支開的獄卒,但我知道,他不會騙我。
但皇城固若金湯,早已十面埋伏,我們又能去往何處?
白詡安下了死令,城墻上,箭雨傾瀉而下。
“扶搖,別怕?!彼孀∥业难劬?,擋在我身前,冷兵器穿透皮肉的聲音接連不斷。
透過他的指縫,我看到了他充滿悲哀的眼。
祁霽月艱難扯下塊布料,系在我倆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勒的我喘不過氣。
“這樣,來世我們就不會走丟了?!?
他突然釋懷地笑了,笑著笑著咳出一口血。
火光蔓延,記憶戛然而止。
此刻,他正完好地立在那,望向我的漆黑眸子幽如潭水。
我微微一怔,隨即見了禮。
父親說要留他做幕僚,我對此事毫無異議。
在那之后我又意外地見過他幾次,或談論經賦,或研究兵術,又或者執棋自弈。
我只在遠處瞧著,并未打攪。
謀士以身入局,舉棋勝天半子。
父親是朝廷重臣,知道他歸京的消息,不少人前來拜訪,當然也包括白詡安。
此次前來,他帶來了聘禮,整整四十箱,齊齊擺在將軍府門口。
“郡王這是何意?”父親瞇著眼,語氣不善。
“將軍教女有方,小王與令愛心意相通,特來求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