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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口政治學學科缺位

雖然很早就有了從政治法律制度、綜合國力、戰爭和宗教等角度討論人口對政治影響的研究,但真正形成具有學科屬性的人口政治學則要到20世紀70年代或者90年代。因此,即便人口因素在行為主義的偏愛下得到政治學研究的重視,但人口政治學的發展卻不盡如人意,具有緩慢與不成熟的特征。

(一)人口政治學

人口政治學,就是運用政治學的理論,研究人口問題如何對政治系統產生制約關系。雖然人口與政治在多數情況下呈現出互動關系,即政治系統會干預人口變動,但其出發點在于使人口變動更符合政治系統的需要。因此,人口政治學的落腳點在于新的政治現象,而前提條件是人口變化,是一種單向的邏輯關系。

雖然人口政治學是一個新興交叉學科,但關注人口與政治的關系卻古已有之。比如,城邦政治的特性使得古希臘哲人對人口寡眾十分重視,普遍認為城邦人口應維持在較小規模以便彼此熟知和保證公共事務的充分參與,但同時以確保物質供給和抵御外敵入侵為底線。亞里士多德認為:“凡以政治修明著稱于世的城邦無不對人口有所限制”,“最美的城邦,其大小必然有所限度,以適合上面所闡釋的秩序?!?img alt="亞里士多德著,吳壽彭譯:《政治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65年版,第353—35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E5049D/296275182043223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1191721-yUVmab9v6Hk3WzcSMsjB6DTmBjze1Gt5-0-5d259fd5e8c29d9c82d9ff39351cb49c">為此,柏拉圖還提供了一個準確數字——5040人。當然,這里的“人”指的是城邦公民,不包括孩子、婦女、奴隸和外邦人,實際人口數量要數倍于公民數量。古希臘當時存有300多個城邦,其中九成以下的城邦規模都非常小,人口不過萬,面積在幾十平方千米以下。斯巴達和雅典已經是希臘為數不多的非常大的城邦了,人口不過幾十萬,公民的數量則更少,約四萬人左右。這里體現的是人口規模與國家政權的關系,并被后世所繼承,得出不同人口規模需要與不同政體匹配的結論。孟德斯鳩著,張雁深譯:《論法的精神》,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第126頁。中國古代同樣重視人口數量,但往往意在鼓勵生育、擴大人口規模以壯大實力。中國在多個朝代出現了政府通過命令要求婚配生育的情況。比如,唐太宗即位初年,就下詔要求地方官府獎勵民間婚嫁,男子20歲、女子15歲以上,連同寡婦、鰥夫,都要結婚生育,并把“婚姻及時、鰥寡數少”作為地方政績考核內容之一??梢?,中國古代的人口觀是鼓勵生育。

當下人口政治學則更加關注人口變遷與政治的互動,這種變化既是人口變遷越來越活躍的結果,也在很大程度受行為主義政治學的影響。行為主義政治學的研究對象是各類政治主體的政治行為及互動關系,其中受主客觀因素影響并可預測的個體的人的行為成為相關研究的核心,比如在競選、投票等研究領域提出了非常有價值的見解和量化的研究方法。這樣也就將具體的個人與政治過程聯系起來,人口因素更加被重視。

(二)人口政治學發展緩慢

一方面,人口政治學在學科構建方面要遠遠滯后于實踐。在1971年為美國國家科學院起草的一份報告中,麻省理工學院的邁倫·韋納教授對人口政治學做了初步定義——人口政治學是研究與政府和政治有關的人口規模、組成和分布的學科,并把關注點放在了人口變化與政治穩定之間的關系上。Michael S.Teitelbaum, “Political Demography: Powerful Forces Between Disciplinary Stools”, International Area Studies Review, Vol.17, No.2, 2014, pp.99-119.這可以看做是“人口政治學”被明確提出的起點,但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才由杰克·A.戈德斯通在《早期現代世界的革命與反抗》一書中搭建起學理性的研究框架。與之相對的則是,政治實踐中對人口數據的利用有著既久遠又豐富的歷史。Richard K.Thomas, Concepts, Methods and Practical Applications in Applied Demography, New York: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2018, pp.1-15.以廣泛存在的政治選舉為例,候選人、競選經理和政治顧問對于不同群體擁有差異化的投票偏好這一客觀事實有著清晰認知,他們會關注選區人口構成以及由此而來的投票模式,進而制定有針對性的競選策略。例如,加拿大卑詩省擁有40多萬華人,占人口比重的10%;首府溫哥華的華人比例大約為20%;列治文市華人比例已經過半。如此背景下,向華人社區傾斜公共政策、委派華裔競選經理、推出華裔候選人等方式就成為政黨競爭的有力手段。溫哥華優化城市黨就兩度推出華裔沈觀健來競選市長。

從人口數量的角度看,根據選民數量劃分選區也是對人口政治學的實踐。以美國為例,每十年進行一次全國人口普查并根據人口普查結果重新分配各州的國會眾議員人數。因此,在人口遷移的大背景下,通過何種口徑確定各州人口數量往往成為美國兩黨爭奪的重點。因為美國兩黨都有自己傳統的票倉,南部和西部地區除華盛頓州、俄勒岡州和加利福尼亞州等西海岸諸州外,大多數州在總統選舉中都主要支持共和黨候選人,加利福尼亞州、伊利諾伊州和紐約州則穩固支持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如果這些州在國會眾議員份額上出現變化,則會影響兩黨在眾議院的權力格局。州內部的選區劃分同樣競爭激烈,掌握州議會或控制州長職位的政黨會利用選區重新劃分的機會打造對本黨有利的“安全選區”,以致出現不公正劃分選區的情況。值得強調的是,美國不公正劃分選區已有200多年的歷史,第一次不公正劃分國會選區始于1810年的馬薩諸塞州。由此足見美國在政治實踐層面對人口的重視,以及利用人口分布、數量和結構來鞏固和提升政治勢能的手段之精良與成熟。

另一方面,人口政治學發展緩慢體現在政治學與人口要素的結合明顯弱于其他學科。人口因素尤其是人口結構變遷已經成為諸多學科的關注對象和研究視角,如經濟學、社會學、市場營銷學,且形成了較為豐富的成果和較為完善的理論體系。以市場營銷學為例,該學科把人口作為重要的環境因素來研究,認為人口是構成市場的首位因素。人口數量決定著市場的潛在量,而年齡、性別和民族結構、空間分布、婚姻狀態、教育水平等人口特性會對市場格局產生深刻影響,并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企業的市場營銷行為。在該理論的指導下,出現了很多非常成功的營銷案例。比如,在20世紀中期,百事可樂發現13—19歲的青年人口在美國總人口中占比較高,決定將青少年人口作為主要市場,提出了“新一代的可樂”等有針對性的營銷口號,并選擇足球和音樂等一系列年輕人喜歡的元素作為品牌基礎和企業文化載體,使百事公司的“新一代的選擇”和崇尚“快樂自由”的風格被青少年廣泛接受。這種消費習慣會形成長期甚至終生的影響,從而在關鍵人群中獲得穩定的消費群體,使百事可樂實現了商業的成功。作為對比,政治學領域的研究與人口變遷的結合并不緊密,人口政治學尚停留在起步階段,主要表現為缺少從人口維度研究政治現象的成果。

舉例來看,在美國第45任總統特朗普的競選和執政過程中,其口無遮攔、撒謊成性、政策激進、缺乏從政經驗的執政特點被稱為“特朗普現象”。學界對于“特朗普現象”的認識往往著眼于特朗普個人行事風格、過往經歷等個體方面,雖然這些因素對特朗普的執政風格具有較大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特朗普之所以能夠上臺,是因為已經出現了適合其上臺的選民基礎:外來移民持續涌入、社會貧富差距持續擴大、建制派不能很好地代表民意等,使得民眾需要能突破政治正確而直接維護其權益的反建制力量。比如,特朗普故意把自己塑造成“華盛頓政治圈外人”,借此拉近與底層選民的距離。特朗普競選口號中包括“修完這堵墻”,并承諾遣返墨西哥非法移民,這些立場得到了“特朗普選民”一邊倒的支持。甚至有選民公開表示:“就是因為特朗普要修這堵墻,我才支持他?!笨梢?,“特朗普現象”也是典型的人口政治學研究內容。對此展開研究,既可以從人口角度更加全面地認識“特朗普現象”及其背后的政治機制,也可以深化人口政治學研究。不過,現實情況則是,很少有人從人口結構變遷的角度認識“特朗普現象”。即便存在相關研究,也只是以人口為視角而非系統性研究,這進一步表明,人口政治學發展緩慢。

(三)人口政治學發展不成熟

人口政治學發展不成熟的根本表現是理論體系的欠缺。理論是龐雜知識的系統化、概括化和抽象化,理論體系作為一種框架支撐,指導著知識體系的構建。具體來看,人口政治學是人口學和政治學的交叉,但不論從研究對象、研究范圍還是研究方法上,交叉學科的既有研究范式都不如創建新的理論范式更能支撐人口政治學深入發展。然而,雖然人口政治學已被視作一門獨立學科,但其理論體系尚在構建當中。

一方面,鑒于人口因素的重要性,在一些對政治現象進行解析或者描述的研究中會涉及人口維度。比如,在國家政權安全和社會治安穩定的研究中,人口遷移可以作為一個分析視角,且這一分析視角存在國別差異。具體而言,美國主要是移民社會的種族歧視,歐盟主要是難民潮對社會、政治和文化形成的沖擊。再比如,作為全球性議題的老齡化對經濟社會發展具有較強溢出效應,在分析歐洲等一些國家發展困境時,人口老齡化往往被歸為重要誘導因素??傊?,這些研究或多或少都會有關于人口政治學的論述,但分布散亂、缺少線性邏輯、難以構成研究體系。

另一方面,在人口政治學的大框架下存在一些聚焦于專門課題的研究,但還未進行成體系的研究工作,總體分析框架尚不成熟。舉例來看,有人口變化與國際安全,歐盟人口趨勢的政治和戰略影響,人口結構與選舉,人口變化與暴力沖突,人口變化與國家、地區和州際安全之間的關系,老齡化與民主政治發展,以及“青年膨脹”與外交戰略,等等。這些從人口因素出發探究政治過程和政治現象的專題研究,拓展了人口政治學的研究范疇。但不可否認的是,嚴謹的體系、準確的概念、系統的方法對于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人口政治學來說仍比較缺乏。

囿于學科體系尚未成熟,人口政治學對于理解政治新現實的客觀需求而言是缺位的,甚至愈發棘手的政治困境放大了人口政治學的滯后與不成熟。因此,在人口結構成為驅動社會變遷的主要人口因素的背景下,人口政治學研究應主動適應人口發展趨勢轉變的現實,進一步深化為人口結構政治學,以期為更加準確地理解人口結構變遷推動的政治新現實,提供更為聚焦的分析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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