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再護著他,老子連你也要打!”許廷瑞從案子上取下家法,“千里有未埋之骨,一家無隔宿之糧。這般光景好容易弄塊肉,你竟敢甩手扔掉!似你這樣的敗家子,不······”
“老爺!”許廷瑞抓著藤條,剛把袖子擼起,話還沒說完,就聽得捕快頭兒魏培喜一路叫一路跑進來。
“嚷什么?!這般沒規矩!”許廷瑞怒道。
“老,老爺!”魏培喜屈下條腿意思了一下,也沒說請安的話,又直接起了身。
“混賬王八!”許廷瑞一藤條照頭打了過去,“沒規矩的混賬王八!就這樣跟老爺說話的?!”
“老爺,了不得了!”魏培喜卻顧不得躲,反正藤條打在棉袍子上,那點痛算不得個啥。
許廷瑞見他連躲都不躲,怒火攻心,正要往死里多打幾下,聽魏培喜這么一說,他掄圓了的手臂竟定在了半空,一時沒落得下來。
“什么事?”
魏培喜飛速瞥了眼屋里,湊到許廷瑞耳邊嘀咕了兩句。
“啊?!”
也不知道魏培喜跟自己老爺說了個啥,就見老爺眼珠子瞪得都快從眼眶里掉出來了,剛還緊握在手里的家法也掉在了地上。本想繼續為兒子求情的娘們兒頓時嚇得連鼻孔出氣都像是透著小心。
“去,備轎!”許廷瑞一跺腳,就往門外走。可剛走到門檻,只見他身子一搖晃,一只手摳著門框,本就沒幾兩肉的身子卻脫了骨般順著門框滑了下去。
魏培喜一把攙住了他,把許廷瑞半扶半拖弄到張椅子上坐了。
“快!掐人中!”站一旁的老媽子嚷道。
魏培喜大拇指頂在許廷瑞人中上,直掐的見著老爺眼珠子似乎動了動,便讓太太把老爺扶定了,自己去桌上尋了碗涼了的茶水,吸了一口,對著許廷瑞的臉猛噴了過去。
許廷瑞打了個激靈,醒過神來。
太太掏出帕子,給老爺揩了揩臉。
許廷瑞目光游移的在圍著他的幾個人臉上轉了轉,看到魏培喜時,他停了片刻,“不,套車······去,曹······”
他喘了老半天氣,似乎總算把跑散了的魂魄又勸了回來:“套車,曹州府!你手下挑兩個能干的,撥二十個人給他守住衙門。去老戴家里,叫上他······”
“老爺,這可都晚上了,要不······”魏培喜小心的請示道。
“糊涂!”許廷瑞兩只手扳著扶手,一下把身子直起來,“你羅唣甚么!”
魏培喜可不想被他老爺這股邪火燒到,“嗻”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可他一只腳剛跨出門,又被許廷瑞叫了回來:“你站住!把老戴叫到我這里來吧!”
許廷瑞說完揮了揮手。
魏培喜這才去了。
許廷瑞一只手指了指桌上,太太立馬心領神會,端起盞茶一摸,馬上吩咐老媽子去換了盞熱的,遞到老爺手里。
許廷瑞緩緩吹了吹,呷了一口,潤了潤喉嚨,又呷了一口,往痰盂里吐了一口粘痰,嘆了口氣。
“老爺,您剛才可把人嚇著了!”太太走到他身后,手里拿捏著輕重,給許廷瑞揉著肩。要是往常,就這么兩下子,許廷瑞早就心猿意馬了,可這會兒他只是抬起手搖了搖,示意二太太停下手。
他看了看兒子,他兒子一見到父親望向自己,一手就拽起了老媽子的裙角,只露出小半張臉來,怯怯的偷看著他自己的爹。
“唉!”許廷瑞又長嘆了一聲,對兒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少爺顯然還沒從差點挨頓痛打的驚嚇中走出來。許廷瑞越是招手,他就越是往老媽子身后躲。
“過來!”許廷瑞輕聲厲喝道,連老媽子也嚇得差點把臠心從嘴里蹦出來。
出于對老爺的畏懼本能,她把少爺從身后揪出來,一只手緊緊把少爺那只小手攥在手心里,借著勁兒把少爺的胳臂挺住了往老爺那邊送,“快去!”話音還沒完全融進空氣里,少爺已經被推到了他爹身邊。
“來,爹不打你。”許廷瑞伸出手,把嚇得發抖的兒子拽到自己懷里,摟住了,“爹以后也不會打你了。”他說著話,眼眶里掉出兩滴淚,他摟緊了兒子,道:“你要記住爹的話,以后不要做官。要知道儉省,不可輕薄張揚。不然,便是有良田千頃,金銀滿屋,也不能久持。切記切記!”
“老爺!你也是,”二太太覺得一定出了什么事,卻不知具體。她生怕老爺的話嚇著自己的兒,習慣的使出平日里嬌憨的本事,輕輕握住她老爺的手,嬌嗔道:“一個小孩兒,那里明白老爺說的這些!”
“你懂個屁!”許廷瑞低吼了一聲。
自打入許家的門,她這位爺可從沒跟她起過高腔。尤其生了這個少爺之后。這之前二太太對于拿捏自己的老爺,那是十二分的自信。剛才這一吼,嚇得她還沒說出的話全都堵在了嘴巴里。
“老爺我要是活不成,”許廷瑞差點哭出來,他停了停,斂了斂情緒,道:“許家的香煙就靠你了。你可千萬不要慣他!”
“老爺!你可不要嚇奴!”二太太嗔道:“娃兒不懂事,老爺該打就打,怎么就說到生啊死的!”
“唉!”許廷瑞也不看她,只顧自嘆一聲,“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甚么!老爺我的地面上洋人被殺,老爺我還能好嗎?”
“老爺!”戴師爺匆匆跨進門。
“老戴!”許廷瑞一見他進來,氣就到了他身上,“不是我說你。平時散漫些就算了,這樣的時候,怎么也不著些急?!”
“太尊,”戴師爺一聽他這是要把氣撒自己頭上,他也換了口吻,不冷不熱道:“在下接到信就在安排,故而來遲。”
“安排?你安排個甚么?”
“老魏來跟我講,說太尊著急去曹州府,可是真的?”
“還甚么真的假的?”許廷瑞越說越急,真就變成了使性子,“這樣大的事,能不去府稟告嗎?”
“邑尊差矣!”戴師爺道:“現在去曹州府,即便馬上就能見到知府大人又有什么用?難道曹州府會因為邑尊去稟告就會攬下這樣大的事情?即便曹州府愿意,它攬得住嗎?”戴師爺當時聽魏培喜一說,馬上就明白了許廷瑞的用意。他在刑名里打滾了大半輩子,一聽就知道許廷瑞出的是昏招。
戴師爺話說得不客氣,可恰好敲醒了許廷瑞。他也知道這般跑去曹州府,既無意義,還要讓曹州府嫌惡自己用心。他沒別的辦法,只好先把自己那股邪火壓下,換了換口氣。
“老戴,我起先是著急上火,你別見怪。”
“好說。”戴師爺壓根也不怕他這位老爺。當然,他也的確有不怕的本錢。若沒有他調理這一縣刑名,花幾個小錢把曾經是大刀會成員的魏培喜招募來勾兌各方草莽,不是他自吹,這位只會當老爺的老爺怕早就當不成這個老爺了。
“老戴,眼下該怎么辦?”許廷瑞心下有些惱恨老戴說話軟里夾著硬,不肯低個頭,可他也只好暫緩雷霆之怒,稍微收斂起凌人官威。畢竟這些年下來地面上的許多事還真得指望他,而只要遇到事情,許廷瑞也已經習慣了先問老戴肩膀上的那顆腦袋。
戴師爺望了眼許廷瑞的內眷,“嗯”了一下,沒往下說。
“去,你們都去吧。”許廷瑞把兒子往二太太身邊一推,揮了下手。
“地方以緝盜為第一。”等太太、少爺都走了,老戴繼續說道:“何況殺的是洋人。老爺你能捂得住,躲得過嗎?事既然已經出了,又避無可避,姿態總要先拿出來。我這就去準備文書,謄清后請太尊過目用印,連夜派人送曹州府。另請太尊這就派人帶捕快、民壯先去張莊守住教堂,明天一大早,請太尊也過去勘察現場,訪問苦主。別的么,等見了那個還活著的再說。”
“守住教堂?現在守住教堂還有什么用?難不成那些亡命徒還會再殺個回馬槍不成?”
“老爺!”戴師爺暗笑自己這位老爺的迂不開竅,“你咋沒明白呢?不還有個活的嗎?您不得表示表示,就讓他這樣直接去濟南府或者去德州?”
“哦!哦!”許廷瑞一下子明白過來,不由的在心里感嘆老戴的老辣,想得周全,“如此安排甚好。老戴,那就辛苦你,我一會兒就來。”
老戴起身去了,許廷瑞一個人坐在那里發了會兒愣,腦子里一會想著要去后面看下二太太和兒子,一會兒張莊那個長胡子洋人又竄進了腦子,一會兒又突然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剛才想到了個啥,突然又想,到時候自己會是個啥下場,他腦子里走馬燈般在轉,轉的他一陣眩暈······
“老爺!”有人在輕聲喚他。
許廷瑞抬頭一看,是他的二太太。
“老爺,還是去房里睡吧!這冷的天,傷了風如何得了!”二太太以慣常的溫柔語氣勸道。
“糊涂!”許廷瑞驚訝自己竟然睡著了,他撐著桌子站起身,腳底下又涼又麻。他心里一煩,把肚皮里那點沒燃盡的邪火全撒在了女人身上:“婦道人家!省得甚么!”
“那······”婦人還想說什么,到底住了嘴。
許廷瑞也不多理會她,自去了前堂。
戴師爺還在謄清具文,許廷瑞只湊過去瞧了一眼,沒說話,出了前堂走到衙門外,跟關在籠子里的豺狗一般來回轉了幾圈,嚇得兩邊值守的衙役大氣也不敢出。
許廷瑞背著手走出屋檐看了看。
天陰沉沉的,好像就要壓到屋頂上。眼看著要下雪。
不成,不能等到明天。
他一轉念,很快拿定了主意。
“老戴!”
許廷瑞幾步跨上了臺階,進了衙門。
值守的兩位打心底里松了口氣。
“怎么?”戴涵芬把剛謄清的具文吹了吹,走出案子問到。
“這戲必須要做足。”許廷瑞伸手要過戴師爺手里的具文粗粗在眼里走了一遍,眼睛朝案頭的大印望了望,一努嘴,道:“你老兄做事總不會差的。這下我也沒心思,不細看了。用印吧,派人送曹州府。我親自帶人,今晚就去張莊。如何?”
“那當然再好也沒有了!”戴涵芬應道,“在下剛才也是這般想,只怕你老太過辛苦,未便說出來罷了!”
“好!好!這個時候還怕甚么辛苦!”許廷瑞一拍案角,道:“那就不耽誤功夫,你和我一起去!來人,備轎!”
“夫人!”
走到門口許廷瑞又停了腳。
二太太聞聲而至。
“把我的那雙軟靴拿來。”許廷瑞說著話,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夫人入到后房,很快又帶著老媽子回來了。
夫人從老媽子手里接過那雙軟靴,伺候老爺換了,道:“明天一早去不一樣嘛?”
“唉!你,”許廷瑞橫了夫人一眼,把呵斥換成了一聲嘆息。他揮了揮手,“去睡吧。”
雖然有厚厚一層藍呢裹著轎子,轎子里還是坐不熱。本就畏寒怕冷的許廷瑞坐在里面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走得匆忙,忘了把他夫人給他準備好的手爐帶上。他把大氅緊緊裹在身上,兩只又干又冷的手緊緊揪著大氅邊的羊毛。可是平時覺得柔軟暖和的羊毛這下絲毫不讓他覺得溫暖。他顧不得官儀,佝起身子把兩只手攏在嘴邊,哈著熱氣。這讓他的手稍微好受了一點。
許廷瑞起初是不情愿來當這個巨野令的。都知道山東這些年不平靜,響馬、會黨還有洋人。可這怎么說也是個實缺,以他的條件,就別挑肥揀瘦了。只要運氣好點,不鬧出大亂子,多的不敢想,混到個從四品的中缺知府還是有可能的吧。盡管毓賢任曹州知府的時候因殘忍刻毒,官聲狼藉。可人家照樣遷升。官做的有聲有色。許廷瑞因此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得出一個結論:做朝廷的官,當皇帝的差,輿情算什么!所以他一到任,首要就是治盜。對“大刀會”這類會黨毫不手軟。連跨縣捕人妻女這樣的事他做起來也絲毫不覺有不妥之處。
可是命運就是這般作弄!臨了還是在自己最下工夫的地方出了紕漏!唉!這哪是紕漏!他往手里哈了口氣,身子放松了些。許廷瑞往后一靠,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不意竟是竹籃打水!可能還更嚴重!許廷瑞輕嘆著,一只手握成拳頭輕輕叩著腦門,他不敢再往下想。
離張家莊還有一里多地的時候,許廷瑞掀開轎簾把腦袋伸出來看了看天。
天仍然黑沉沉的。路旁的樹像暗夜里飄忽的鬼魂魅影。
“是巨野縣的太爺嗎?”
官道遠處隱隱有人在喊著問。
“嗯?”許廷瑞又探出頭,“魏培喜!”
“稟老爺,”魏培喜舉著火湊了過來。
“去看看!八成是咱的眼線。把人帶過來!叫老戴。”許廷瑞道:“落轎!落轎!”
“東翁!”老戴在轎邊下了驢。
“八成是你的人。”許廷瑞說話聲不大,
很快就淹沒在風里,“聽聽說個啥。”
不一會魏培喜領了個兩只手攏在棉衣袖里的人過來了。
那人一見轎子外站著的許廷瑞,手迅速就從袖子里抽出來,恭恭敬敬給巨野縣請了安。
“哪個?”許廷瑞問道。
“稟告太爺,小的奉曹莊主的命,專門在道上候著大老爺呢!”
“曹作勝?”戴涵芬道。
“正是。”那人答道,“曹莊主有信交給您。”
許廷瑞心里頭一咯噔,他看了眼戴涵芬。
“去!”戴涵芬會意,對身邊的捕快、轎
夫厲聲道:“老爺和我要說話。都給我散開些!
沒有我的發話不得近前!”
“你也去一邊候著。”他對送信人道。
等人散開了,來人從懷里掏出信,雙手遞
給了許廷瑞。許廷瑞急忙撕開了封口,兩指拈出了里面的信紙。
嚯!好些張呢!
戴涵芬把手里的火把往近了湊了湊,他從許廷瑞側邊看了看信,可是他只能粗略瀏覽一下,火光太搖曳,而他又沒把花鏡帶在身上。
“曹作勝?”許廷瑞看了下老戴,老戴點了點頭,他匆匆把信過了一遍,道:“曹作勝
這個人如何知悉得如此清楚?”
“東翁,不可全信,”戴師爺看了看許廷瑞,“也不能不信。”
“怎么講?”
“東翁你想啊,這么快就能探聽到這些事的,必非善類。或者還身與其中也未可知。”
戴涵芬說到這卻把話頭掐住了。
“現在不是賣關子的時候!”許廷瑞心里,即便是他從老戴的眼神里讀懂了那種為了邀寵的賣弄,“老子知道你花花腸子多,你痛快點說完么!”
“又不能不信,”戴師爺略顯尷尬地一笑,“沒有這些人,到哪里、去抓誰呢?”
“唔,嗯嗯,”許廷瑞臉上有了笑容,很明顯他聽明白了他這位師爺的意思,“還是你想得周全!把人叫過來吧!”
“曹作勝是恁甚么人?”
“回稟大老爺、老爺,那是俺叔。”來人回道。
“你看看。”許廷瑞把信遞給戴師爺,“他倒比老爺我還明鏡,連搶王的名單都開出來幾十個呢。”
戴涵芬把信隨便看了看,對來人道:“你回去告訴恁叔,”他在夜色里看了眼許廷瑞,大老爺自然是明鏡高懸。去吧。”
“老魏,你去拿條鐵鏈,”許廷瑞等那人走了,把頭上的官帽取了下來,放進轎里,“把轎子纏上一圈,鎖上。”
“老爺!您這······”魏培喜一下摸不著頭腦。
“東翁,洋人不懂這些。”戴涵芬卻馬上反應過來,許廷瑞這是要做一場負荊請罪的景呢!他暗自一笑,“天黑,路不好走,反倒誤事。到了再綁也來得及。”
許廷瑞的轎子停在張家莊洋教堂門前的時候,魏培喜已經帶著捕快、弓手和招來的民壯把教堂圍住了。提燈、火把繞著教堂轉了一圈,黑咕隆咚里一看,還真有些戒嚴的意味。
許廷瑞下了轎,魏培喜引著他進了教堂。
活著的那個德國人被兩個民壯守著,看那兩位民壯的神色架勢,倒像在守著自己剛捕獲,生怕別人搶功的賊匪。
“受驚!受驚!”許廷瑞搖著拱手緊走了
幾步,對那德國人道:“下官來遲!”他并沒等德國人的反應,一回頭,問到:“受害的苦主在哪?仵作呢?”
“見過太尊!”仵作聞聲上前,在許廷瑞
跟前千了一千。
“那兩個在哪里?”
“請太尊跟小的來。”仵作道。
仵作把許廷瑞引到一間睡房,腳還沒踏進屋,一股血腥味就竄進了他鼻子。許廷瑞連忙用袖子掩了,問到:“驗過了嗎?”
“回太尊的話,驗過了。可真慘。”
許廷瑞和老戴一前一后進了屋。
屋里架了兩扇門板,只容得兩三個人進去。
兩具剝光了上身肉體躺在上面,在頭頂的白蠟燭的火光下白得瘆人。
許廷瑞把魂魄捏緊了,湊到跟前看了看,尸身上亂七八糟好些道口子,肚皮的地方連肉都翻了出來。許廷瑞差點當場嘔出來。他趕忙從袖里抽出帕子捂在嘴上,從房里出來,手在頭前往外不停的揮。
“抹過身吧?”他把帕子塞回袖里,“天亮把殮師找來,趕緊去弄兩副上好的棺木。照看好那個姓薛的德國人。他能說話了就叫我。我在外面。”
許廷瑞對戴涵芬使了個眼色,戴涵芬跟著他走出了教堂。
天開始有些麻麻亮了。
“老戴,”許廷瑞把手攏在嘴邊哈了哈氣,“這回我許某人算是跌進第十八層地獄了。這些王八肏的!摘翎奪官大概都是善終吧!”
戴涵芬沒作聲,冬夜將過時分的啟明星顯得特別明亮。
“太尊,現在想那些全無用處。”戴涵芬摸了摸下巴,“在下以為賊匪搶劫殺人,這誰也無法事先知道。自古沒有以此問罪地方的。雖說這回死的是洋人,要是以此見罪,未免太無情理。”他停了停,在雪地里來回踱了兩步,把地上的干雪踩得嘎吱響,“我看咱這就讓魏培喜帶人,按曹作勝信里的名單先把人抓起來。一會兒曹州府肯定就到了。出了這樣的大事,曹州府那里脫得了干系?等他一到,這邊只要抓到了人,馬上審案、定讞,他曹州府不是傻瓜,有這幾顆人頭落地,既給了洋人個交待,于上峰處也說明咱巨野縣······”他的眼角掃了眼許廷瑞。
“正是!正是!說得對!”許廷瑞拈著須聽戴涵芬說完,半晌,他沖戴涵芬揖了一揖,道:“老戴,還是你明白!照你說的辦!就請老先生代為安排吧!”
戴涵芬轉身去了。
“來人!”
一個皂役趕忙來到許廷瑞跟前。
許廷瑞取下自己頭上的翎頂,把它交給皂役,道:“把它放進轎子里。拿條鏈子,把轎子鎖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