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長眉擰得如同一條虬龍，眼神冷冽，平靜的望向陳青狼，觀察著他每一個微表情的變化。
“非殺不可？”
陳青狼垂著頭顱，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聲音聽起來卻十分低沉，宛如山雨欲來時的狂風。
方圓冷笑一聲，語氣冰冷：“你說呢？”
“這兩人按照你的吩咐，在水晶坊里盯了我兩年之久，莫非你以為他們掩飾得極好？”
“我的事，絲毫風險也不能冒，他們兩個在陳家不過是最普通的侍衛，連后天也未必能夠踏入，殤之何傷？”
陳青狼沉默了。
方圓見狀，身體微微前傾，右手拍在其肩頭，語重心長的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這個道理應該不用我教你。”
“有了我手里的東西，便是讓你陳青狼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若是……我不愿呢？”
“要殺我？”
陳青狼抬起頭，眼簾卻是垂著的。
方圓眼含深意的笑了笑。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
“你說呢？”
陳青狼手持大劍，氣勢開始漸漸盤旋，先前還一團和氣的河邊涼亭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兩名侍衛與阿蓮皆是如臨大敵，各自抽出兵器，只等臺階上的兩人徹底撕破臉那一刻。
唯有方圓談笑自若。
他倚在臺階上，眼瞳中的神色如同沙漠中殘忍的食尸鷲，嘴角勾勒出一抹嘲弄的弧度，哂笑道：“陳青狼，你指望這兩個歪瓜裂棗？”
陳青狼緩緩搖頭。
“方圓，我知你隱藏多年，必然不是簡單人物，今日若是動手，我也八成會死在你手里，但他們兩個，殺不得。”
方圓輕輕笑了一聲：“為了所謂的良心？”
“是。”
陳青狼的話擲地有聲。
“我陳青狼算不上什么好東西，卻也不愿用手底下人的命去換取自己的前程，如此做法，便是登上天臺，又何能扛得過天臺問心？”
“當然了，其實說白了，是老子不喜歡！”
陳青狼哈哈大笑起來，他單手執劍，直指方圓，眼中戰意熊熊。
“把你的人叫出來，就算是死，也打個痛快！”
“少主……”
他身后，兩名侍衛虎目含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今日這情況，任誰也看明白了。
方圓一直在刻意隱藏自己，此時，只要陳青狼答應殺掉兩名護衛，就能得到一個蛻變的機會。
對于修行者而言，這是極大的機緣。
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兩個仆役之流，放在陳家，他們只是荒野稗草。
反之，若是拒絕，便意味著兩方頃刻便要生死相向。
而以方圓偽裝多年的心機與籌謀，他會將自己放在一個危險的位置上嗎？
莫說陳青狼，就算是阿蓮，此刻也覺得自家公子爺只怕暗中已經準備好了手段。
畢竟，陳青狼本就是方圓有意引來。
所以，阿蓮其實不太擔心，但在震驚之余，反而對公子爺的做法有些不滿。
在她看來，即便是為了保證偽裝，也不一定就非要逼著人家殺了自己的屬下。
這豈不是逼著陳青狼搏命？
相反，若是陳青狼毫不猶豫的將兩個手下手起刀落，那她才要為公子爺擔心，身邊的護衛手段如此毒辣。
怎堪大任？
阿蓮想明白了許多事。
公子爺多年隱在暗處，以紈绔子弟的形象對人，就連自己也被他瞞了過去，只怕是有大事要做。
應侯爺的死，本就一團迷霧。
自己的父親，也死于八年前的那一役。
公子爺怕是為此。
她沒有勸解，只是隨時準備出劍，也只能出劍。
兩人，是一體的。
方圓揚起右臂，懸在空中，隨時準備揮下。
他輕笑道：“陳青狼，你也算是條漢子，臨死之前可有什么話？我可以給你帶去。”
陳青狼鼻尖滴下一滴汗水。
滴答！
他明白，方圓要下刀了。
方圓的手揮下的那一刻，自己極有可能終結在這個三九天，他將自己引來，定然作了萬全的準備。
誰不怕死？
陳青狼才十九歲！
額頭上，陳青狼的冷汗越來越多，順著眼窩點點匯聚，再由鼻梁垂落。
越來越密。
即便是寒冬的江風，也未能阻住汗水滑落的勢頭。
至于他身后的兩人，則更是臉色慘白。
少主選擇了保下他們，為此卻要付出三個人的性命……
花燈倒映在水中，昏暗的燭光照亮了方圓的臉頰，顯得殘忍而寡毒。
“少主，殺了我們吧！”
“少主待屬下如同手足，我們就是死了，也不會忘記！”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侵蝕著陳青狼的豪氣。
他眼神晦暗，急速變幻著。
方圓噙著笑，冷眼注視著這一切。
人性就是如此，陳青狼一時義憤，但真正給他時間來權衡利弊，尤其是在屠刀懸頂的情況下，能不動搖？
江風愈發凄緊。
茫茫河岸每一道水聲，都仿佛擊打在陳青狼的心尖。
這種時候，最是折磨。
他的眼中開始冒出細小的血絲，握劍的手骨節捏得發白，不時輕顫。
方圓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看來是沒有遺言了？”
“給你三息時間。”
他伸出三根手指，語調拉得很長。
“三……”
屈一指。
“二……”
再屈一指。
陳青狼豁然抬頭，可看見的，只有方圓充滿了冷漠……以及視人命如草芥的冷酷。
“少主……動手啊！你還年輕！”
身后的兩人擲劍在地，跪了下來，嚎啕不止。
在方圓一步步的心理攻勢下，他們的防線已經被攻破。
方圓咧嘴一笑。
緩緩地……緩緩地……
最后一根手指逐漸彎曲，嘴里發出最后一個字符。
“一……”
“少主！”
方圓的手猛然揮下，不帶一絲感情，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處置自己的臣子。
“鏘！”
阿蓮長劍飛速出鞘，朝著身前的陳青狼刺去，快如閃電。
陳青狼終于還是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揚起手中大劍，朝著方圓斜斬而來，一股慘烈的氣勢從他身上涌起，灌入劍中。
這一劍，要奪命。
方圓腳尖點地，快速后撤，連帶著將阿蓮也拉了回去。
雖然在境界上，阿蓮略高于陳青狼，但他知道，她絕不是陳青狼的對手。
尤其是硬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