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業秘密案件裁判規則:全面梳理中國商業秘密案件司法裁判規則
- 唐青林編著
- 10327字
- 2024-06-06 12:15:31
(一)技術信息
(Technical Information)
012 計算機軟件能否作為商業秘密中的技術信息受法律保護
(Whether a computer software can be protected as technical information of trade secrets by laws.)
裁判要旨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商業秘密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明確計算機程序及其有關文檔屬于商業秘密中的技術信息。不為公眾所知悉、具有商業價值并經權利人采取相應保密措施的計算機程序及其有關文檔可作為商業秘密中的技術信息,受《反不正當競爭法》的保護。
案情簡介
一、A公司的“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曾獲國家版權局頒發《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登記證書》,權利取得方式為原始取得,權利范圍為全部權利。
二、徐某文在A公司先后擔任軟件工程師、研發部經理等職,與公司簽訂了《保密協議》和《競業禁止協議》。徐某文從A公司離職后不久,便創立了B公司,其經營范圍包括三維仿真軟件的開發、銷售。
三、A公司向市場監督管理局投訴徐某文侵犯其商業秘密。經立案調查,該局查明徐某文從A公司離職前,未經公司同意擅自將其參與開發的軟件項目源代碼復制備份,并在離職后一直持有上述源代碼直至案發。但未發現徐某文使用源代碼獲取違法所得的事實。
四、廈門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作出《行政處罰決定書》,認定徐某文構成竊取A公司商業秘密的行為,責令其徹底刪除擅自復制備份的源代碼并罰款5萬元。徐某文不服,提起行政復議。廈門市人民政府作出《行政復議決定書》,維持上訴《行政處罰決定書》。
五、A公司以侵害商業秘密為由向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請求判令徐某文停止侵害、賠禮道歉及賠償經濟損失50萬元。
六、一審法院認為A公司所主張的計算機軟件“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源代碼及其技術文檔”具備商業秘密的特征,徐某文侵害該商業秘密的事實成立。故判決徐某文停止侵權,賠償經濟損失20萬元。
七、徐某文不服一審判決,向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二審法院判決變更賠償數額為10萬元,維持一審判決的其他判項。
法院判決
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在本案民事判決書的“本院認為”部分就上述爭議焦點進行如下論述:
關于焦點一,原告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源代碼及其技術文檔是否具備商業秘密的特征。一審法院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九條第三款的規定,商業秘密包括不為公眾所知悉、具有商業價值并經權利人采取相應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本案,原告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源代碼及其技術文檔系商業秘密中的技術信息。原告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獲國家版權局頒發《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登記證書》,被告未提供反駁證據,故原告涉案軟件的著作權受法律保護。
原告涉案軟件源代碼及技術文檔符合非公知及不易獲得的特性,具備商業秘密的秘密性。且具有現實的商業價值,能為權利人帶來競爭優勢,具備商業價值性。本案,原告與員工簽訂《保密協議》和《競業禁止協議》,就保守商業秘密作出了約定,并已支付競業補償金,可以認為原告對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源代碼及技術文檔采取了合理的保密措施;另外,《公司法》第一百四十八條規定,公司董事、經理等高管對公司負有忠實和勤勉義務。被告作為公司高管,對公司的商業秘密不僅負有保密義務,基于其職責還應積極采取保密措施維護公司的利益。所以,從約定義務及法定職責看,涉案軟件源代碼及其技術文檔均符合商業秘密保密性的法律特征。被告辯稱原告未采取保密措施,但并未提供充分證據證明,對該項辯稱一審法院不予采納。故本案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源代碼及技術文檔具備商業秘密的特征。
……
本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九條第三款規定,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所知悉、具有商業價值并經權利人采取相應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A公司的某可視化編輯器軟件進行了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登記,且具有一定的商業價值,該軟件源代碼及其技術文檔屬于商業秘密中的技術信息。徐某文主張涉案軟件沒有實用性和價值性,不構成商業秘密,與事實不符,不予支持。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第一款之規定,權利人為防止信息泄露所采取的與其商業價值等具體情況相適應的合理保護措施,應當認定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第三款規定的“保密措施”。徐某文在A公司工作期間,A公司與徐某文簽訂了《保密協議》《競業禁止協議》《員工保密及競業禁止協議書》,上述協議中明確將“公司所有的軟件設計文檔、軟件程序、軟件源代碼、數據庫、各種軟件通訊協議、算法、3D模型數據及建模方法”列為公司的商業秘密。上述協議詳細約定了保密義務、競業禁止義務以及支付保密費、競業禁止補償費等,可以認定A公司具有明確的保密目的并且采取了正確合理的保密措施。徐某文主張A公司未采取保密措施,與事實不符,不予支持。徐某文還主張其簽訂的《保密協議》《競業禁止協議》沒有蓋騎縫章,存在協議內容更換的可能。經查,徐某文除了在上述協議中的“乙方”簽名,還在協議的騎縫章簽名,不存在徐某文主張的協議內容被更換的可能,徐某文的該主張缺乏依據。
本案相關法律法規
《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
第九條第四款 本法所稱的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所知悉、具有商業價值并經權利人采取相應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經營信息等商業信息。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商業秘密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
第一條第一款 與技術有關的結構、原料、組分、配方、材料、樣品、樣式、植物新品種繁殖材料、工藝、方法或其步驟、算法、數據、計算機程序及其有關文檔等信息,人民法院可以認定構成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九條第四款所稱的技術信息。
第三條 權利人請求保護的信息在被訴侵權行為發生時不為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九條第四款所稱的不為公眾所知悉。
第四條 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有關信息為公眾所知悉:
(一)該信息在所屬領域屬于一般常識或者行業慣例的;
(二)該信息僅涉及產品的尺寸、結構、材料、部件的簡單組合等內容,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通過觀察上市產品即可直接獲得的;
(三)該信息已經在公開出版物或者其他媒體上公開披露的;
(四)該信息已通過公開的報告會、展覽等方式公開的;
(五)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從其他公開渠道可以獲得該信息的。
將為公眾所知悉的信息進行整理、改進、加工后形成的新信息,符合本規定第三條規定的,應當認定該新信息不為公眾所知悉。
案件來源
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的徐某文與A公司侵害商業秘密糾紛一案二審民事判決書[(2019)閩民終424號]
延伸閱讀及類案裁判規則
一、計算機軟件可能屬于著作權作品范疇,裁判時適用《著作權法》;相關技術信息也可以成為商業秘密的保護對象,裁判時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The computer software may be within the extent of copyright which shall be tried pursuant to the Copyright Law;The appropriate technical information also can be the object of trade secrets protection which shall be tried pursuant to the Anti-unfair Competition Law.)
案例一: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的汪某建與A公司一案[(2012)粵高法民三終字第594號]認為,“對于B公司所主張的技術信息,首先,該信息是B公司以延吉市公安局提供的辦案信息為基礎,通過組織公司的技術人員,在付出了時間、資金和勞動進行研發而獲得,該技術信息不為其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具有秘密性。其次,B公司的軟件已成功銷售,已獲得經濟利益,具有現實和潛在的商業價值,符合價值性的特征。再次,該軟件能夠解決客戶工作中的實際問題,具有明顯的實用性。最后,B公司對該技術信息采取了保密措施,其與員工簽訂《保密協議》,并在員工離職時要求與其簽署《離職承諾書》,承諾保守公司所開發軟件等的商業秘密,因此,該技術信息也具有保密性的特征。綜上分析,B公司所主張的技術信息符合商業秘密的構成要件,應予確認為商業秘密”。
案例二: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與B工作室、周某霞侵害商業秘密糾紛[(2019)黔01民初62號]認為,“對于涉案計算機軟件系統而言,其應定性為技術信息,第一,該軟件平臺是用于紙質檔案的掃描、錄入、編輯、上傳、整理、儲存,其具備現實的商業價值,能夠為權利人帶來競爭優勢和經濟利益。第二,原告A公司對該軟件系統平臺的登錄設置了密碼,并在公司會議上申明保密制度,在員工入職時簽署保密協議,應當認定為其采取了保密措施。第三,該系統只能通過專業的局域網絡方能登錄,具有不為公眾所知悉的特點,同時對系統平臺的密碼的使用也限定于包括項目總監在內的高管人員。故此涉案軟件系統平臺符合商業秘密的各項特點,應當被認定為商業秘密”。
案例三: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審理的A設計院與B公司等侵害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糾紛案[(2018)京73民終1249號]認為,“本案案由明確為侵害商業秘密糾紛,核心問題為C公司所主張的商業秘密,即已采取保密措施、不為公知的數據庫表、存儲過程、函數等技術秘密,是否受到他人的非法侵犯。本案中,B公司使用上述技術秘密并通過計算機語言將預定程序編譯為軟件后,交付給A設計院使用。由此可見,涉案技術秘密并不是涉案軟件本身,而是在編寫涉案軟件過程中所使用的具體技術方案,涉案軟件只是經過編譯后生成的可執行程序,屬于具體的表達。雖然涉案軟件可能屬于作品的范疇,但本案C公司所主張的權利客體并非上述軟件,而是開發上述軟件所使用的技術秘密。《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所保護的權利客體亦是具體的表達,而非表達中涉及的技術方法或者思想。A設計院主張本案應當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的意見,偏離了C公司訴訟請求所指的保護客體以及本案爭議的法律關系,故本院不予采納”。
案例四: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與尹某、張某、B公司專利權權屬糾紛[(2012)深中法知民初字第687號]認為,“關于‘秘密性’,指商業秘密所處的狀態應當是秘密的,沒有被公開過,外人不可能從公開的渠道所獲悉。原告在本案中明確了涉案技術秘密點(即秘密點一為網站數據的標記和匹配協議;秘密點二為網站數據的處理流程和功能實現核心協議;秘密點三為出于安全考慮,對一些有關安全的信息進行加密處理的加密算法;秘密點四為提高產品效果,使用的系統數據文件rule.dat是一種自己內部秘密算法生成的文件)。C知識產權司法鑒定中心出具的《鑒定意見書》認為上述技術秘密點屬于反不正當競爭法所稱的‘不為公眾知悉的技術信息’;被告無抗辯證據推翻該鑒定意見,依法應認定符合‘秘密性’要求。關于‘價值性’和‘保密性’。原告提交的經營及納稅證據顯示涉案軟件具有實用性,且銷售涉案軟件給原告帶來了經濟利益,符合‘價值性’要求。原告與員工簽訂有《員工保密合同》,約定的保密范圍涵括計算機軟件、技術秘密等內容。因此原告采取的保密措施符合‘保密性’要求。綜上,本院認為原告主張的涉案技術信息構成法律意義上的商業秘密”。
案例五: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與B公司等侵犯計算機軟件、侵害商業秘密糾紛案[(2005)西民四初字第019號]認為,“本案中A公司作為‘某ERP’的軟件著作權受讓人,已合法掌握了該項軟件的商業秘密,B公司亦認可其侵犯了A公司的‘某ERP’軟件著作權,同時B公司使用的軟件與A公司的軟件有高比例相同之處,由此說明B公司使用了‘某ERP’軟件中的商業秘密,加之盧某帆、王某軍與A公司簽訂的勞動合同內容證明盧某帆、王某軍在A公司實際從事軟件開發工作,B公司未能提供其軟件的合法來源及B公司使用軟件時間等事實足以說明盧某帆、王某軍違反與A公司保密條款的約定,披露并允許B公司使用了A公司的商業秘密;B公司應知盧某帆、王某軍原系A公司職員,掌握著相關商業秘密,仍使用A公司的商業秘密,因此盧某帆、王某軍、B公司的行為符合侵犯商業秘密的構成要件”。
二、某項計算機軟件未進行著作權登記,而是通過采取合理的保密措施進行保護,使其始終處于不為公眾所知悉的秘密狀態,可構成商業秘密(A computer software may constitute trade secrets if such software has been protected by reasonable confidentiality measures which keep it secret from the public though it has not been registered as a copyright.)
案例六: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訴B公司及劉某春等人不正當競爭糾紛一審案[《最高人民法院公報》1998年第3期(總第55期)]認為,“A公司投入大量人力、財力開發的IC卡技術,投放到市場后用戶反映良好,給該公司帶來了較好的經濟效益。該公司對此項技術沒有進行計算機軟件的著作權登記,而是通過與員工簽訂保密協議和加強公司內部管理等方式進行保護,使自己的技術及其經營信息始終處于不為公眾所知悉的秘密狀態中。因此,A公司的IC卡技術信息和商業信息是商業秘密,應該受到法律的保護。雖然IC卡技術系統在功能上大致相同,但從技術的角度來講,支持該系統的軟件在源程序及操作的原理圖等方面都存在著很大的差異,盡管結果相似,到達的途徑和手段卻大相徑庭。被告B公司辯稱A公司的IC卡技術是一種公知技術,通過‘反向工程’也可獲悉,不構成商業秘密的理由,不能成立。IC卡技術是系統工程技術,A公司除向客戶提供產品外,還負責安裝、調試以及在使用過程中的維護,客戶對A公司提供的IC卡系統只是進行使用和簡單的管理,沒有機會接觸到該技術的實質,因此IC卡技術的商業秘密始終掌握在A公司手中,該公司沒有必要與客戶簽訂保密協議。B公司關于A公司未與客戶簽訂過保密協議,因此該公司的IC卡技術并非商業秘密的辯解理由也沒有道理,不予采納”。
三、由于網站登錄系統及其網頁是通過互聯網向公眾開放使用,供互聯網用戶瀏覽,故不符合“不為公眾知悉”的特點,不構成商業秘密(A website login system and its web pages shall not constitute trade secrets because they are open-access via Internet and can be browsed by Internet user,which does not correspond to “non-publicity” as a factor of trade secrets.)
案例七:廣州市白云區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訴B公司侵犯商業秘密糾紛案[(2007)云法民三初字第46號]認為,“本案中,原告認為被告侵犯的商業秘密,既包括A公司中的會員登錄系統及相應網頁,又包括A公司網站中相關的客戶資料,兩者是否屬于商業秘密應分別予以認定。對于網站中的會員登錄系統及相應網頁,其可歸類于技術信息范疇,但由于該系統是通過互聯網向公眾開放使用,而相關網頁也是供互聯網用戶瀏覽,因此,其并不符合‘不為公眾知悉’即秘密性,這一商業秘密的首要構成要件,更談不上為此而采取保密措施了。因此,其并非《反不正當競爭法》中所保護的商業秘密”。
四、網站經營者通過被動地接受互聯網用戶的注冊請求而獲得的客戶資料,區別于普通經營者主動在市場中挖掘和培養的客戶資源,不構成商業秘密中的“客戶名單”(A customer documents obtained passively through Internet user's sign-up by website operator shall not constitute a “Customer List” in trade secrets,compared to customer resource obtained actively through digging and cultivating in the market by a general operator.)
案例八:廣州市白云區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訴B公司侵犯商業秘密糾紛案[(2007)云法民三初字第46號]認為,“對于網站中相關的客戶資料,其可歸類于經營信息范疇。在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客戶資源的取得要靠經營者不斷地挖掘和培養。經營者付出經營成本形成的客戶資料,構成經營者市場競爭的潛在優勢和利益,應當依法予以保護。而本案中,原告并沒有證據證實其客戶資料的具體情況,本院無法認定原告所指的客戶資料的具體數量與所包含的經營信息,以及原告為此所采取的保密措施,因此,亦無法認定原告網站中所謂的客戶資料是否符合商業秘密的構成要件。再者,根據原告的表述,其經營的網站中所謂的客戶資料,只是互聯網用戶利用其貿易服務平臺進行供求雙方互動的信息平臺。任何互聯網用戶都可以按自己的需要,選擇是否在相關的網站中注冊,而作為網站經營者只能被動地接受互聯網用戶的注冊請求,這明顯區別于普通經營者主動在市場中挖掘和培養的客戶資源”。
013 技術秘密被反向工程后并不必然喪失秘密性
(A technical secret may still be confidential after reverse engineering.)
裁判要旨
通過反向工程獲得的技術秘密只要仍被權利人和獲得方采取保密措施而處于保密狀態,就具有相對秘密性,符合不為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的商業秘密之要件,技術秘密并不會因為被反向工程后就喪失秘密性。
案情簡介
一、曹某、周某、李某保原系A公司的銷售人員、技術人員、售后服務人員。在工作期間,接觸并掌握了相關“A公司邊測量邊鋸切的設計”技術秘密。三人在與A公司簽訂的勞動合同和保密合同中均約定了保密義務。
二、李某保、周某、曹某共同出資設立B公司。公司設立前后,三人分別從A公司離職。A公司發現B公司生產優選橫截鋸200所使用的技術方案與A公司采用的技術方案一致,并且與A公司的客戶進行交易。
三、A公司以侵害商業秘密為由向上海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判令四被告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開支300萬元。
四、一審法院認為四被告未經A公司許可,共同披露、使用A公司的涉案商業秘密,包括A公司的“邊測量邊鋸切的設計”技術秘密及其他經營秘密,應當共同賠償A公司包括合理費用在內的經濟損失1450000元。
五、四被告不服一審判決,向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認為A公司“邊測量邊鋸切的設計”來自公知的“木材優選截斷方法及其優選截斷鋸”專利中的工藝,A公司僅是將上述案外專利和對德國優選鋸產品進行的反向工程相結合,根據德國產品仿制源程序和硬件,故該技術信息不構成技術秘密。
六、二審法院認為技術信息并不因為其系由A公司通過反向工程獲得而喪失秘密性,只要該技術信息仍處于保密狀態,具有相對秘密性,符合不為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的商業秘密之要件,就能構成商業秘密。故二審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院判決
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在本案民事判決書的“本院認為”部分就上述爭議焦點進行如下論述:
本院認為,根據案外人C公司與D大學簽訂的《電腦優選橫截鋸研發》合同,約定由D大學根據C公司提供的樣機為原型進行仿制,但是該合同中也要求研發方完成包括機械(氣動)設計、電控機軟件設計和外型設計在內的設計。
在該技術開發合同的附件中,在機械(氣動)設計部分對于標識臺、進料傳送帶、測量站等處均提出了自己的設計要求,尤其是在標識臺部分,附件中明確載明“劃線部分由原裝的帶傳送改為前端一部分帶傳送,后面改為人送送料的舵輪機構”。因此,上述證據表明“系列電腦優選橫截鋸”系由案外人以德國樣機為原型進行仿制,并在具體研發時進行了相應的自主設計。
再結合該項技術的研發是在2008年3月31日以前,而本案鑒定機構作出的鑒定結論表明在2012年4月5日之前“A公司邊測量邊鋸切的設計”技術信息不為公眾所知悉,使得法院初步認定“A公司邊測量邊鋸切的設計”技術信息在2012年4月5日之前處于不為公眾所知悉的事實狀態,現四上訴人無法提供相應證據證明“邊測量邊鋸切的設計”技術信息與德國樣機所采用的技術信息相同或實質相同并已被該信息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故應由其承擔舉證不利的法律后果。
退言之,即使A公司對德國優選鋸樣機進行反向工程,并仿制出具有與該樣機完全相同技術信息的“系列電腦優選橫截鋸”,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二條的規定,A公司通過反向工程獲得商業秘密亦不屬于侵犯商業秘密行為。只要該技術信息被A公司和德國優選鋸公司采取保密措施而處于保密狀態,仍具有相對秘密性,仍然符合不為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的商業秘密之要件,不因此喪失其秘密性。
故四上訴人關于“A公司邊測量邊鋸切的設計”技術信息由于反向工程而喪失秘密性的上訴主張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
本案相關法律法規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犯商業秘密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
第十四條 通過自行開發研制或者反向工程獲得被訴侵權信息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不屬于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九條規定的侵犯商業秘密行為。
前款所稱的反向工程,是指通過技術手段對從公開渠道取得的產品進行拆卸、測繪、分析等而獲得該產品的有關技術信息。
被訴侵權人以不正當手段獲取權利人的商業秘密后,又以反向工程為由主張未侵犯商業秘密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不正當競爭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
第九條 有關信息不為其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應當認定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第三款規定的“不為公眾所知悉”。
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認定有關信息不構成不為公眾所知悉:
(一)該信息為其所屬技術或者經濟領域的人的一般常識或者行業慣例;
(二)該信息僅涉及產品的尺寸、結構、材料、部件的簡單組合等內容,進入市場后相關公眾通過觀察產品即可直接獲得;
(三)該信息已經在公開出版物或者其他媒體上公開披露;
(四)該信息已通過公開的報告會、展覽等方式公開;
(五)該信息從其他公開渠道可以獲得;
(六)該信息無需付出一定的代價而容易獲得。
第十二條 通過自行開發研制或者反向工程等方式獲得的商業秘密,不認定為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第(一)、(二)項規定的侵犯商業秘密行為。
前款所稱“反向工程”,是指通過技術手段對從公開渠道取得的產品進行拆卸、測繪、分析等而獲得該產品的有關技術信息。當事人以不正當手段知悉了他人的商業秘密之后,又以反向工程為由主張獲取行為合法的,不予支持。
案件來源
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審理的B公司、曹某等與A公司侵害技術秘密糾紛案二審民事判決書[(2016)滬民終470號]
延伸閱讀及類案裁判規則
一、多數法院認為,同行業內兩個以上權利人通過反向工程合法獲得相同的信息,均可作為商業秘密進行保護(The majority of courts hold that the information obtained through reverse engineering by two or more right holders in the same industry shall be equally protected as trade secret.)
案例一: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B公司侵害商業秘密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2018)粵06民終514號]認為,“‘不為公眾所知悉’是指有關信息不為其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普遍知悉和容易獲得。其保護要點有三:(1)‘不為公眾所知悉’中的公眾,應當是指該信息所屬領域的相關人員;(2)該信息本身并非本行業內眾所周知,或者與普通信息之間有最低限度的區別;(3)該信息除權利人外,存在他人知悉的可能,但并未在本行業內眾所周知。就知識產權法保護的本質而言,知識產權法保護的是經智力勞動而產生的信息資源,適用于商業秘密同樣如此。同行業內有兩個以上的權利人通過各自研究或者反向工程(反向工程是指通過技術手段對從公開渠道取得的產品進行拆卸、測繪、分析等而獲得該產品的有關技術信息)等合法渠道,獲得了相同的信息,并均以商業秘密予以持有。此時,該些權利人各自掌握的信息均可作為商業秘密保護。因為法律并不禁止不同權利人各自掌握相同的商業秘密,法律禁止的是沒有合法的理由,獲得、使用權利人的商業秘密,從而占有本屬于權利人通過努力所獲得的合法資源……本案中,上訴人A公司主張B公司、周某發、胡某龍、楊某松、郭某江生產的產品圖紙以及加工出來的零部件產品及半成品與A公司產品是一樣的。但眾所周知的事實是,在日益發展的現代社會,不同的研究主體可能研究、制作相同或類似的產品,或者通過反向工程獲得相關技術信息,掌握相關技術要點。無論是哪種方式,均為合法的成果,都可以各自作為商業秘密保護。因為法律并不禁止不同權利人各自掌握相同或類似的技術信息秘密;法律禁止的是通過不當手法,非法獲得、使用權利人的技術信息秘密,從而占有本該屬于權利人通過自身努力獲得的合法資源。但在本案中,上訴人A公司亦未向法院提供能夠證實五被上訴人通過非正當途徑獲取其技術信息秘密的證據”。
案例二:紹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與B公司侵害商業秘密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2012)浙紹知初字第77號]認為,“被告雖在合同終止后有保守原告商業秘密的后合同義務,但商業秘密的所有者并非僅限一個主體,所有通過自行研發或反向工程得來的信息,只要符合商業秘密的法定條件,均可為研發人或有權利人合法利用。C公司通過與D公司合作獲得了涉案技術信息,其有權合法使用。被告在合同終止后與C公司合作,因C公司也掌握了訴稱技術信息,被告根據該信息生產軸承屬于合法使用技術信息,不屬于不正當手段。因此,即使原告主張的訴稱技術信息符合商業秘密的法定條件,原告也無證據證明被告采用了不正當手段”。
案例三: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的黃某鋒訴A制品廠侵犯商業秘密糾紛案[(2000)粵法知終字第9號]認為,“原審認為,原告訴稱的商業秘密是否成立,應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規定予以確認。原告稱其技術秘密主要表現在四方面,原材料的配方及比例、真空機進行真空處理的時間及溫度、模具的制作、顏色的調配。原告對此技術通過反向工程掌握的事實可以認定。原告對這種樹脂花生產技術的商業秘密應在于具體的生產工藝,主要是模具的制作。因此,原告對該技術采取了一定的保密措施,并給權利人帶來了一定的效益,原告訴稱的商業秘密依法成立,受法律保護……綜上所述,原告以反向工程進行研制生產樹脂花產品的技術屬于法律保護的商業秘密,依法予以保護”。
二、少數法院認為,通過觀察產品本身和反向工程等方法可以獲得的技術信息本身并不具備可保密的特性,不能作為商業秘密保護(The minority of courts hold that technical information obtained through production observation or reverse engineering shall not be protected as trade secrets because it does not have the feature of confidentiality.)
案例四:黑龍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審理的A公司與B公司等侵犯技術秘密糾紛上訴案[(2008)黑知終字第35號]認為,“原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是B公司、周某才、魏某水、經某度是否侵犯了A公司的技術秘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條規定:‘本條所稱的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所知悉、能為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具有實用性并經權利人采取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通過自行開發研制、反向工程等方法獲得的技術,屬于通過合法途徑獲得技術信息,不能構成法律保護的技術秘密。如果技術信息僅表現為一種產品的尺寸、結構、材料、部件的簡單組合等,所涉技術信息范圍的人通過觀察產品本身就可以直觀地獲得該技術信息的,產品進入市場后,該項技術信息即可以認為通過使用而公開。A公司的量儀產品作為通過公開渠道銷售的產品,所涉技術信息范圍的人通過觀察產品本身和反向工程等方法,完全可以獲得有關的技術信息,其技術本身并不具備可保密的特性,是能夠通過合法途徑為公眾所知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