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著作權糾紛裁判規則與類案集成
- 肖義剛編著
- 6字
- 2025-05-12 16:53:46
二、作品認定
009 古籍點校成果是否構成演繹作品?
閱讀提示
古籍是中國古代書籍的統稱,在漫長的歷史演進中,中國文字字音、詞意、字體、修辭歷經變遷,加之古代典籍在印制、傳抄過程中會出現訛誤、錯漏、殘缺等,需加以整理,后人方可更好地閱讀、理解和學習。現代意義上的古籍整理包括厘定版本、校勘、標點、注釋、今譯、解題、輯佚、索引、編目、復制等方式,其中最主要的整理方式為標點、校勘和注釋。古籍點校是否構成著作權法所保護的作品,在學界存在不同觀點,筆者在這里通過案例與大家一同研討。
裁判要旨
古籍點校是古籍整理者對古籍原文作出的文字或非文字性注釋,點校行為的目的雖為釋讀古籍原意,但因古籍點校者知識積累、占有資料和主觀認知程度的差異,必然會表現為不同風格、水平的個性化判斷。點校者綜合完成標點、分段、注釋的智力成果整體產生的新版本作品形成了區別于古籍原本的獨創性表達,構成演繹作品,應受著作權法保護。
案情簡介
一、我國古典長篇章回體小說《某花緣》由清代李某珍所著,該書有諸多版本,無標點、分段及注釋,清末民初后亦有不同的校注本出版發行。1955年4月,某文學出版社出版發行校注版《某花緣》一書,署名為李某珍著,張某鶴標點、校注。張某鶴于1971年死亡后,某文學出版社與其繼承人簽訂《圖書出版合同》,被授予張某鶴點校本《某花緣》一書在中國大陸出版發行的專有出版權。
二、2017年7月,某教育出版社出版發行校注版《某花緣》一書,全書標的、分段與權利圖書全部一致,注釋高度一致。原告某文學出版社以被告某教育出版社侵害專有出版權為由將其訴至法院,主張賠禮道歉并賠償經濟損失800萬元。被告某教育出版社辯稱小說《某花緣》是屬于公共領域的作品,不受著作權法保護。
三、2019年12月30日,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張某鶴對《某花緣》一書綜合完成的標點、分段、注釋智力成果整體產生的新版本作品形成了區別于古籍《某花緣》版本的獨創性表達,構成演繹作品,應受著作權法保護。被告某教育出版社對涉案侵權圖書的出版未盡到合理的注意義務,主觀上存在過錯,侵害了原告某文學出版社對張某鶴點校版《某花緣》享有的專有出版權,應承擔法律責任。
核心裁判要旨
本案爭議焦點為:一、張某鶴對古籍《某花緣》進行標點、分段、注釋等整理后所形成的成果是否受著作權法保護,屬于何種作品;二、張某鶴是否系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一書的校注者以及原告是否享有該書的專有出版權;三、被告出版發行《某花緣》一書是否構成侵權,應如何承擔民事責任。
焦點一,本案中,權利圖書是張某鶴先生對古籍《某花緣》進行標點、分段、注釋等整理工作后形成的新版本圖書。通過本案查明的事實可知,古籍《某花緣》的獨立整理者包括張某鶴、煙某、傅某三人或以上,在該50余萬字的章回體小說中,古籍整理者結合自身的理解進行了各不相同的取舍、判斷,從而形成了具有不同個人風格特征的斷句標點、勘誤字詞及注釋等智力成果。雖然不能否認,基于語言習慣等原因,其中的一些標點等整理成果存在相同近似性,但著作權法對獨創性的要求在于存在一定的創作空間、超出了創造性的最低限度標準即可,不同的整理人基于自身的人文素養會進行各不相同的整理,這一事實本身即說明了對于體量較大的章回體小說而言,單純的斷句標點即存在取舍的創作空間。張某鶴對《某花緣》一書綜合完成的標點、分段、注釋智力成果整體產生的新版本作品形成了區別于古籍《某花緣》版本的獨創性表達,構成演繹作品,應受著作權法保護。
焦點二,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版權頁上署名有“張某鶴標點校注”,被告雖然對張某鶴的校注者身份提出質疑,但未就此提供相反證據,故法院確認張某鶴是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一書的校注者。張某鶴點校版《某花緣》的復制、發行權已經依法轉移至現存的繼承人。根據張某厚與原告簽訂的圖書出版合同以及其他繼承人出具的授權書,可以確認原告在約定地區和期限內合法取得了張某鶴點校版《某花緣》一書的專有出版權。
焦點三,本案中,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出版發行早于某教育出版社版《某花緣》。某教育出版社版《某花緣》全書的標點及分段與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的標點及分段相同,兩書對注釋內容選擇整體相同且注釋部分高度雷同,故可認定某教育出版社版《某花緣》抄襲了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的實質性部分,屬于侵權圖書。被告作為專業出版機構,其對涉案侵權圖書的出版未盡到合理的注意義務,主觀上存在過錯,侵害了原告對張某鶴點校版《某花緣》享有的專有出版權,應當為此承擔停止侵權、賠償經濟損失的法律責任。
訴訟經驗總結
一、專業出版機構應對圖書出版盡到合理注意義務,注意審查,防止發生侵權。
二、對古籍點校成果的獨創性判斷需要結合著作權法的基本原則,根據作品的具體情形進行分析。點校者基于自身的知識積累、對古籍材料的占有、不同的語義理解水平和分類方法,會表現出不同的個性化選擇,表現出不同風格的差異化表達、無限制的表達。雖然古籍點校行為遵循一種較為固定化的范式,但是不同類別的古籍整理難易程度差別很大。古籍類權利作品的獨創性判斷要結合個案具體情形來進行判定。
法律規定



本案鏈接
某文學出版社有限公司訴某教育出版社有限公司侵害出版者權糾紛案【(2019)京0105民初10975號】
本案中,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出版發行早于某教育出版社版《某花緣》。某教育出版社版《某花緣》全書的標點及分段與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的標點及分段相同,兩書對注釋內容選擇整體相同且注釋部分高度雷同。故可認定某教育出版社版《某花緣》抄襲了某文學出版社版《某花緣》的實質性部分,屬于侵權圖書。被告作為專業出版機構,可通過正常途徑獲知原告已在國內市場上在先出版發行了涉案圖書,且被告亦認可其出版的侵權圖書參考來源于權利圖書,但其仍然出版發行了涉案侵權圖書,故其對涉案侵權圖書的出版未盡到合理的注意義務,主觀上存在過錯,侵害了原告對張某鶴點校版《某花緣》享有的專有出版權,應當為此承擔停止侵權、賠償經濟損失的法律責任。
延伸閱讀
裁判規則一:古籍點校成果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
案例一:李某成訴葛某圣侵害著作權糾紛案【(2014)魯民三終字第340號】
涉案民國版《某光縣志》點校本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葛某圣出版的民國版《某光縣志》點校本第一頁僅標明點校人為葛某圣,其將與李某成合作創作的作品當作自己單獨創作的作品發表,侵犯了合作作者李某成的署名權和發行權。古籍點校凝聚了點校人的創造性勞動,古籍點校作品具有獨創性,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應該受到保護。由于兩人以上合作創作的作品,著作權由合作作者共同享有,未經合作作者同意,將合作作品當做自己的作品單獨發表,構成侵權行為。
案例二:某書局公司訴國學某有限公司著作權侵權糾紛案【(2012)一中民(知)終字第14243號】
某書局公司主張權利的“二十五史”系根據相關古籍底本經分段、加注標點、文字修訂等校勘工作完成的。從事涉案“二十五史”工作的人員必須具有一定的文史知識,了解和掌握相關古籍的歷史背景、有關歷史事件的前因后果等情況,并具備較豐富的古籍整理經驗。這些點校工作凝聚了古籍整理人員高度的創造性勞動,并非簡單的技巧性勞動。針對某書局公司在本案中主張具有獨創性的分段、加注標點和文字修訂的校勘的內容,國學某本“二十五史”與某書局本“二十五史”近似的程度非常高,故而應當認定國學某本“二十五史”與某書局本“二十五史”構成實質性近似。
裁判規則二:古籍點校成果不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
案例三:周某山起訴某出版社、陸某著作權糾紛案【(2014)滬高民三(知)終字第10號】
古籍點校終以復原古籍原意為目的,基于客觀事實和思想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之基本原理,古籍點校成果不能作為作品受到著作權法保護。據此,上訴人以其“周版金批某廂記”構成作品,被上訴人侵犯其相關著作權的主張,缺乏法律依據。基于古籍點校工作的特殊性,本案中僅僅依據較少的相同之處就直接認定“陸版金批某廂記”對“周版金批某廂記”構成抄襲,理由尚不充分。而上訴人所稱的“陸版金批某廂記”與“周版金批某廂記”相同,但與“首圖版金批某廂記”不同之處,并不是上訴人主張的“周版金批某廂記”的獨創性內容,且鑒于古籍點校者個人素養、認知水平的不同,確實可能存在點校差錯相同的巧合,或是對簡單文字的改變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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