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醉拿著半個葫蘆做成的水瓢,此時水瓢中的水因為手的輕微動作,漾入木桶之中。
看來齊州那邊已經有確切消息傳到長安了。
兩日,差不多正好快馬能夠從齊州而來,看來那場雨倒真的是一種預兆。
唐醉并未停止手中動作,對于這場能夠讓整個宮廷巨變,能夠讓整個大唐改天換日的大事件,唐醉并沒有摻合進去的想法。
而且以他此時的身份,又哪里有資格摻合進去。
他只是一個平民,一個大唐這座龐然大廈中最不起眼的基礎磚石。
他此時絲毫沒有參與進這種歷史事件中的資格。
現在就是遠遠看到侯君集,他也會避之唯恐不及,恐防殃及池魚。
他從華陰來,只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在長安找一份可以幫自己的外力罷了。
而此時,這外力其實已經找到了,晉王可以,長樂公主亦可以。
天下風云巨變,唐醉自舀了一瓢水,細細灑向自己種的菜地。
紅陶看小郎君繼續灑水澆菜,就坐了旁邊石凳,靜靜看著唐醉。
看的久了,就用手撐著下巴,望的眼睛漸漸笑的瞇了起來。
唐醉澆完,將木桶放了井畔,紅陶過來,給唐醉揉著肩頭。
這幾日煙柳不斷想靠近唐醉,倒是讓她學了一些接近唐醉的方式。
比如揉肩,自從從煙柳手中搶了這活計,紅陶就熱心于此。
唐醉則由著她,或許此時還覺得自己編了許多兒時趣事,到底引了這丫頭羨慕祈盼,心中對自己童年始終在地頭打轉的無奈,唐醉覺得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那日由著這丫頭握著自己手,此時由著她為自己揉肩。
紅陶就這般輕揉,然后從身后不斷望著唐醉。
種子開始發芽,很細小的牙,像一根根發絲一般,露出土壤顯的嫩黃,觸了陽光,漸漸有了綠色。
牙很稚嫩,還需要時間慢慢成長。就如此時唐醉,需要時間慢慢成長。
這時候,唐醉伺候起這些菜苗,更加用心,而紅陶青竹煙柳三人抱了能抵到胸口的竹竿,在唐醉帶頭下,將兩塊菜地圍了,又用細麻繩將每根竹竿細細綁好。
一圈竹籬笆,只留一個小門,防止有人誤踩了這些新生的菜苗。
長安到底是生了大事,當今圣上已經著手派李勣帶兵前往齊州了。而當今圣上的手書此時已經讓人快馬加急傳到齊州。
自然,外面風云再如何變幻,唐醉只在老宅種菜,只在閑時看書。
公主這兩日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不再聽唐醉故事。
雖然她掩飾,唐醉依舊能從她眼中看到那種深埋的焦慮和不安。
唐醉無法安慰,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有些事,他這個外人其實根本無法說,總不至于對這位公主講一些后來發生事情,那自己不是會預言了。
公主用的湯藥每日都在做細微調整,而這兩日,唐醉加了幾味安神的藥草。
此時唐醉手指搭在公主腕脈之上,看著這位貴女心神完全不在這里。
“殿下!”
長樂公主遲疑,好一陣子似乎才聽到唐醉叫她,緩緩抬頭看他。
“春暖花開之季,公主殿下該攜幾位同伴,結伴而游,這幾日櫻花開的最好,過了就錯過賞花的最好時候了。”
“你看出本宮心不在焉了?”
唐醉笑笑,這何須看出。
“公主殿下,您還在養病,許多事能不費心就不必費心了。”
“小郎,本宮知道你是為我好,只是許多事,不是想不費心就不費心的。”
唐醉不再說話,該說的他都說了,不該說的,他自然不會去說。
長樂公主還是聽了唐醉的話,約了幾個貴女,其中還有兩個小丫頭,那大點的也就十二三歲,小點的只有八九歲模樣。
梳著丫鬢,一身綢料衣裙,看著極精致可愛,臉上還帶著一些嬰兒肥,長樂公主就牽著那小丫頭的手。
那大點的丫頭此時騎著一匹五花馬,裝飾極其精美。馬蹄很慢,那大丫頭也是一副心不在焉模樣。
本來想的是去城外賞花,不知怎么,幾個人聚了一起,讓人牽來了馬,就沒了去的心思。
此時只繞著幾處宮殿閑轉,馬蹄聲踏的宮磚不斷作響,聲聲敲在耳畔。
“皇姐,我來遲了!”
此時,一個貴女匆匆趕來,因為趕的急了,呼吸有些跟不急,胸口起伏的劇烈。
她手中有一串細小鈴鐺,此時叮當作響,看著已經身體發育極好,甚至不輸長樂公主絲毫,不過再看面容,卻依舊顯的稚嫩。
“城陽,我們幾個已經沒了外出的心思,就在宮里隨便轉轉吧!”
原來,公主邀的幾人卻都是自己的妹妹。
此時大唐的三位嫡親公主,城陽公主,晉陽公主以及衡山公主。
長孫皇后育有四女,還養大了下嬪生的豫章公主,只奈何這位公主到底短命,嫁進唐家不久也就去了。
四個姐妹此時聚了一處,晉陽公主一下子從馬背翻身跳下,倒是嚇了兩個姐姐一跳。
確認她無礙,兩人才松了口氣。
“兕子,以后不許這樣,嚇壞皇姐了。”
長樂公主不禁訓了一句,兕子只是笑笑,然后臉上又轉了愁容。
“皇姐,這兩日父皇一直面色難看,那日父皇親手寫給五哥信時,眼角都是紅的,那信紙邊角都濕了。”
這位晉陽公主自小和晉王一起養在當今圣上身邊,卻是圣上最疼愛的女兒,當今圣上幾乎多半時間,都有這位小公主陪伴身邊。
雖是小小年紀,卻早已有了其生母的性子。
當今圣上總有被大臣觸怒的時候,這位公主就會想辦法慢慢消除圣上的怒氣。
或許也是如此,見她如見其母,那份喜歡自是別人比不得的。
晉陽公主此時說了一句,幾個姐妹皆是唉聲嘆氣,連最小的衡山公主都面露擔憂之色。
稍大的城陽公主更是想到貞觀十年時的事情,還有前兩年豫章皇姐病逝時的情景。
父皇為她著孝衣上朝,最后是魏征勸諫,才脫了孝衣。
此時五哥謀逆,卻是一柄刀扎向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