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他,他只是一個凡人,為什么神仙與凡人不能相愛,愛上神仙的凡人就該死嗎?”年輕女人竭斯底里地向面前的女人吼道。
瑤池宮中一女子癱坐在地,泣不成聲地向另一女子乞求。
女子的閨房顯得格外冷清,只余二人一陣爭吵伴隨著一陣沉默。
“我愿放棄神位,削去仙骨,下凡為人。”年輕女子沉聲說道。
“放肆!住口,你怎敢說出這樣的話!”頗有威嚴的女人摔碎手中把玩的玉盞暴怒道。
“你是神仙,掌管春天的神女,你有身為神仙的職責去履行,怎可拘泥于愛情。實在荒唐!若今日我為你開了神與凡人情愛的先河,其他神仙呢?朕要為所有人去打破這個規則嗎?那還有誰去管理人間,晝夜不在,四季不存,禍福不均,這才是真正置凡人死活于不顧?”年長女子略微平復了一下情緒道。
年輕女子站起身來不再跪求年長女子,擦干眼淚平靜年長女子道;“天上有很多神仙,換一個人去掌管春天也是無所謂的吧。”
“母后你是高高在上的西王母,不論你做什么都會有人畏懼你,支持你,對你來說,不過是死了一個凡人罷了。”瑤姬顫抖道,聲音干涸而嘶啞,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你說神不該有私欲,那你為何不直接殺了他,為了自己的清譽,將他化作大蛇,讓他陷入瘋狂殘殺凡人,然后假他人之手鎮壓于山下,在外人看來一切都名正言順,合乎天理。他呢?他只能在黑暗中等死!”姬瑤搖晃著身軀走向瑤池宮門處,一步一句盡是絕望。
“你!你...”憤怒充斥著西王母的胸腔,胸膛起伏,不能言語。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瑤姬,不可置信,這種大逆不道之言出自最溫順可人的小女兒。憤怒驅使著她將手掌扇向姬瑤的面龐,可這一巴掌卻直接穿過了姬瑤的身體。
西王母兀地抬頭發現小女兒的身體越來越虛幻。
三朵道花顯現,花瓣一瓣一瓣脫落,七彩的火灼燒著姬瑤仙子的每一寸肌膚。
“不,不,不要!”西王母捂著嘴泣不成聲,雙手想抓住女兒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看著女兒在自己面前斬去道花,焚燒仙骨,她真的恐慌了,大口喘著粗氣卻發不出聲音,她從未想過事情會演變到這一步。
姬瑤仙子變得和天邊的晚霞一樣耀眼,此刻她們有著相同的命運——都要落山了。
她說:“第一次覺得天界的晚霞也挺美的嗎。”
道花的花瓣落在姬瑤的手上,枯萎著,燃燒著。
她說:“不知道在凡間種的杜鵑花開得怎么樣了。”
夕陽的殘景裹挾著天際最后一抹虹光灑落在姬瑤仙子身上,她笑了,她終于可以放下一切去見他了。
她面向西王母說:“我該叫你母親,還是陛下呢?”
她成為最后的焰火從云層墜落,身軀化作山峰,笑容化作鮮花,頭發化作蝴蝶,沉睡在群山之中。
一滴淚滴落在西王母的手上,可是流淚的人已經不見了。
“啊啊啊啊~,是娘不對,對不起,對不起!”西王母聲嘶力竭地痛哭,雙手緊握這滴淚蜷縮在地上,不停地抽泣,直到聲音越來越嘶啞,越來越小。
這絕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淚水打濕宮殿的地面,天界也少見得下起了雨。
或許是哭累了,也可能是雨聲太纏綿,她就這樣在殿門前沉沉睡去。
淚痕劃出天上的銀河,或許只有在夢里她才能忘記自己是滿天神靈的王,只是一群孩子的母親。
她又夢見了那位人間的王,雖然相處只有三天,她卻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
他為她帶來綢緞美玉,中原特產;她回贈他蟠桃,望他延年益壽。其實在見這位周天子的第一眼她的心就因他而沉淪,不然又怎會以蟠桃相贈為其駐顏延壽。
三天,他們像初戀情人般吟詩唱歌,一同登上昆侖之巔看星星,她向他抱怨天界的無聊沉悶,他講述凡間的奇聞異事哄她開心,他們一起種下槐樹,拉鉤會時刻懷念對方。
姬滿:“玲娘,我的國家發生了叛亂,給我三年時間,等我回國之后平復了叛亂,治理好了國家之后,我便再來看你。”
緱回:“好,我等你,我們再拉一次勾。”
是了,我記起來了,他不叫什么周穆王,他說過他叫姬滿,我也不叫西王母,我叫緱回,金玲是我的字,他愛叫我玲娘,我很喜歡這個稱呼。
只是那天送別之后,三十年,三百年,她都再未等到他的歸來,這一別便是永別。
多可惜呀,那天沒有抱他一下。
這世上所有美好的風景和故事,大都不期而遇,而所有的分別和悲傷,大都命中注定吧,凡人的命數也是神仙的劫數。
西王母起身來到殿外,在女兒消失的地方駐足,感受著她最后的心情,轉身將殿門關上便向星辰深處飛去。
南斗星君:“來了。”
西王母:“星君,幫我一個忙...”
西王母攤開手掌,一滴晶瑩的眼淚赫然飛出。
“師傅,還有多久到呀,我已經走不動了啊。”少年喘著粗氣艱難道。
他們已經在山上走了三個時辰了,汗水早已無數次浸透衣,風干的汗水在衣服表面形成薄薄的晶霜,修道之人也經不起這么折騰啊。
“師傅,真走不動了,我們怎么不飛回三清宮啊?”少年坐在巖石上四仰八叉,儼然一副不愿再動的模樣。
老者沒有回答,停下腳步坐在少年對面,取下葫蘆向少年扔去,少年并起雙指朝空中畫了一個圈,葫蘆仿佛有了靈性般在少年周身轉了一圈又回到少年手上。
老者起身用手中竹杖敲打了一下少年道:“我們為修道之人,要敬畏自然不可隨意使用法術,凡事也切莫總想著依賴術法,這才是自然之道。”
“啊,知道了,不會回去又要罰我抄書吧?”少年摸了摸被敲打的地方試探問道。
“凈耍嘴皮子,快走吧!再不走天就要黑透了,你是愿意抄書還是愿意喂野獸。”老者捋著胡須沒好氣道。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嬰兒的哭聲傳來,嚇得少年一個激靈。
少年心里犯嘀咕:“后山的東西跑出來了?我道家自己的地盤還能鬧鬼不成?”
少年緊張地抓著老者的衣服,一老一少就這樣循著哭聲找到了正在樹下哭泣的嬰兒。
老者抱起嬰兒,望著眼前的杜鵑樹,未到花開時節這顆樹上的杜鵑卻開得正烈。
正在老者微瞇雙眼沉思之際,嬰兒停止了哭泣,雙手抓著老者的胡子,哼哼哈哈地笑了。
“唉,罷了,臭小子你要有師弟了。”老者輕聲嘆道。
“哦,原來不是鬼啊。”少年應聲道。
“什么鬼不鬼的,你看看這里是哪里,你請鬼,鬼敢來嗎?”老者抄起竹杖對著少年的屁股就打。
對這個整天沒正形的徒弟他是一點辦法沒有。
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山路,少年在前面跑,老者在后面追,嬰兒浮在空中跟隨著老者嘻嘻哈哈地笑著,三人就這么笑著叫著回到了三清宮。
十年如流沙,嬰兒也長成了氣宇非凡的少年。
“小道長,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可以叫我靈芝哦,就是那種山上常有的藥草,是同一個字呢。”小女孩俏皮地沖面前背對著她打坐的男孩問道。
靈動活潑的聲音傳來,鄜樵不禁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笑,但是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道:“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不,是我們終于,終于又見面了。”一滴淚從臉頰劃過破碎在地上,只是這句話只能葬在心底,終未能說出口。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們終是再次相遇了,相遇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