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逸長老聞言也看向李長庚,又看看周子語,眼神似在詢問。
李長庚摸遍全身口袋,還真沒了那封信的蹤影,思來想去極有可能是在跌倒時遺落在密道之中,他忽然驚恐地想到:如果真是掉在密道里,日后門派眾人再去探索遲早會發現,到時謊言將不攻自破。
千萬不要如此,最好是丟在了地下河,徹底爛在水里算了……他悲哀的祈禱。
周子語見他半天摸不出來,笑了笑說:“丟了便丟了,不算什么大事,你且說說給你薦書之人是誰,長什么模樣?”
李長庚更是回答不上,只能模糊地描述周泫靈的長相,可天下之大美女何其之多?況且誰也不能保證,掌門年輕時有沒有欠下風流情債。
坐在上位的靜逸長老說話了,聲音舒緩低沉:“罷了,此事待掌門師兄出關以后,稟告他自行處理罷!你且盤盤他的路引,沒問題我便收下這名弟子。”
周子語連忙應諾,與李長庚一問一答,將這月余間的行程核對一遍,又叫人取來周邊關隘印鑒圖案,核實無誤后,將結果呈了上去。
靜逸長老點點頭,道:“繁文縟節就省了,李長庚,為師只問一件事——你為何要修道?”
為何修道?
李長庚沒有急于回答,他想修成仙法用以自保,也想過留住尋到的寶物,可這些回答不足以打動靜逸長老,甚至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兩世為人,他深知若是心有執念,最終只會淪為力量的傀儡,如果入了魔修為再高又有何用?
他有所覺悟,回答道:
“稟告師父,弟子修道不求武功蓋世不求長生不老,所期盼者唯有掛念之人得以庇護,不受苦難煎熬。今日入了宗門,更愿宗門昌盛,能夠追隨師父共襄這一盛舉,使我派光耀千古,以庇護疾苦眾生,守得天地清寧!”
靜逸長老微微一笑:“心性不錯,望你能恪守本心,潛心修道,將來定成大器。”
這番話歪打正著說到了他心坎里:修道修道,追求的莫非自然之力、天地之法,若是人人貪嗔癡妄,如何能夠守住道心?
不得真法便無以為進,將來自保都難,何況身負門派重任,師兄實在糊涂!
心中翻江倒海,喟嘆不止:如果當年師父聽從我的建議,將宗門事務內外分開、一分為二,便可陰陽并濟相輔相成,何至于今天這般田地,師父也實在糊涂!
想到這徹底沒了興致,傳來首徒孫若水,令師兄弟相互見禮之后,命他安頓好師弟,傳法等事擇日進行。
孫若水有些吃驚,靈器峰已有外門弟子二十余人,最久那個上山都六年多了,再有兩年還不升入內門的話,按慣例就要被遣散。
平日師父也沒有收徒的意思,這大黑個兒什么路子?
既然摸不透他,便好言好語的熱情招待。得知他年紀二八后,專門安排兩名容貌姣好的女弟子侍奉起居,語重心長地說:
“咱們靈器峰只有兩名弟子,你是第三個,中間還有個師姐,明日天亮引薦你認識,其他都是些外門雜役。所以千萬不要和我客氣,有需要但說無妨,只要宗門規定允許,師兄在所不辭!”
李長庚受寵若驚,感到他熱情得出格,卻推辭不掉,只好一一稱謝,最后終于來到一座四合院,他才停了下來。
“小師弟,你先住在此處,雖然二進的院子小了些,但你率真灑脫沒什么行李,暫時倒也住得開?!?
他推開院門,李長庚看到一個三丈見方的前院,似乎兩側都是房間,粗略估計之下,整座院子前后恐怕不少于二十間房,哪里會住不開!
送別孫若水,李長庚來到北房正廳,看著偌大的屋子在侍女照應下燈火通明,心里很是感慨。
這就是上位者的生活,一個人便能擁有如此多的資源。按照孫若水的說法,哪怕是最普通的內門弟子,每月的吃穿用度也沒有銀錢限制。
對于凡人來說,這便是極盡奢靡了吧?
李長庚嘆了口氣,就算他兩世為人,還是沒能輕易從凡物中抽脫出來,滾滾紅塵如何能說斷就斷。
眼看兩名女弟子沒了事做,俏生生站在廳房兩側,盛夏時節本就穿著清涼,便趕緊驅散她們,胡亂安排二人住到前院,吩咐無事不得打擾。
收拾心情后來到廂房,沐浴完換上嶄新的衣服,看著鏡中之人也是濃眉大眼英姿颯爽,除了黑點似乎沒什么缺點。
于是他心滿意足地用過晚膳,穿過北房正廳,回到臥室睡了。
這一夜本應無眠,可李長庚自從離家便緊繃著神經,其中經歷之兇險、難過與委屈更是道之不盡,如今苦盡甘來,精神放松之后,甫一躺下便發出陣陣鼾聲。
翌日清晨,孫若水早早來尋,帶著他將靈器峰大小設施參觀一遍,其中最重要的乃是庫房。
靈器峰有大小兩座寶庫,大庫房藏有煉金材料、粗胚等數以萬斤,小庫房則是存放法寶重器之所在,平時密不示人,也唯有靜逸長老掌控開啟方法。
參觀設施的同時,孫若水也將門規一一與他說明。
門規對內門弟子其實約束不大,除了晨省昏定外,不要求他們必須留在山上,也沒有詳細明確職責,看似隨意得很。
“這你就不懂了吧?”孫若水左右顧盼,在衣襟中摸索半天,掏出一塊雞蛋大的石頭,勾著身子小聲地說:“天地間靈氣稀薄,凡人想要成仙何其之難?我們入道不久,除了師門指點,想有所精進還得靠它才行!”
“這是何物?”李長庚端詳這顆石頭,它似乎有微弱的熒光,與他在山洞里發現的極為相似,只是內部晶瑩程度不在一個檔次,眼前這顆明顯差上很多。
孫若水嘿嘿一笑,啪的捂住石頭塞回口袋,道:“這是靈石,由天地靈氣凝結而成,我們煉精化氣若是有此物輔助,效率會高上數倍!”
李長庚明白過來,宗門原來是靠這等寶物挾制弟子,而他們煉精化氣過后便有了跟腳,更不敢離經叛道,被牢牢綁定在宗門的戰車上。
孫若水見他不說話,安慰道:“你也不必羨慕,等幾天師父傳你修行功法時,肯定也會賜你靈石的——走吧!我們去見你師姐?!?
二人繞過大殿,來到西面山頭的竹林。
這里也是靈器峰一處美景,謂之竹海。從高處往下看,可見云霧繚繞碧波連綿,如同和田翠青美玉,令人心向往之,傳聞掌門真人也是鐘愛此處。
竹林深處,便有一座精舍,它依傍湖泊,頗有些微妙意境。
屋舍建有圍欄,立著扇二開小門,甚至掛了牌匾,上面是筆觸柔軟的一行題字。
“臨竹水榭……好名字!”
李長庚不禁念了出來,這名字起得很好,既貼切又符合意境,匾額上字也寫得漂亮,相得益彰之下,讓他對這位師姐非常好奇。
院子不大省去了通報等待,叩門之后就聽到清冷的女子聲音,傳他們進去。
踩著細碎的鵝卵石小徑,穿過一片花叢,踏著晨露未散的花瓣,來到精舍門口。
屋內之人也適時迎了出來,她身著天青長裙,頭頂白玉發簪,眉似柳葉眼若寒星,此時二人裹挾的香風未散,竟為她平添幾分甜美。
待到余韻散去,才顯出冰霜般的人兒,只是眼眸流轉,時值盛夏也讓人渾身發寒!
“師……師姐……”
李長庚訥訥地喊了一句。
周盈盈上下打量李長庚一番,冰雪般的眼神稍有消融,看得他分外不好意思,低著頭兩頰緋紅,好在人比較黑看著不明顯,只是目光躲閃難免讓人遐想。
孫若水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我們去拜見師父!”
李長庚一驚,而后為剛才的窘迫感到羞愧。
沒能給師姐留下個好印象,不知怎的讓他后悔不已,又感到師兄將他看穿了,雖是解圍卻仍讓他心情復雜。
師兄弟三人走出竹林,越過半個山頭,來到大殿側面的靜室之外。
侍者稟告后,進屋齊齊地拜倒在靜逸長老膝下。
簡單問詢過后,孫若水與周盈盈便施禮告退,李長庚獨自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