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溫暖看起來狀態很輕松,一臉天真無辜。
剛才溫美鳳撲過來想搶手機的那一幕,林寒看得很清楚。溫暖動作敏捷地躲開了對方。如果是盲人,不會這么順利。
溫暖又笑了,“林醫生,你不是盲人,你不會明白,當我們這種人身處黑暗的時候,我們會比溺水的人更渴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她指指自己的耳朵。“這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她的意思是,她不是靠看,而是靠聽。
她當然不能真的承認自己其實并不是全盲,她還有僅存的一點視力,可以看到近處模糊的影像。
“剛剛那個女人——”
“不重要。”
溫暖快速打斷林寒。
轉身離開。
對于單獨跟林寒相處這件事情,對溫暖而言,仍是一件緊張但又必須極力粉飾平靜的事情。
她只想離這個危險的人越遠越好。
“所以在林家還要繼續假裝不認識嗎?”林寒的聲音從背后追來。
溫暖站了站,想說點什么,但又覺得,好像不必說什么。
如果要揭穿她,昨晚在林岳面前就應該揭穿了。
林寒如此不動聲色,無非就是想做一頭暗地里的獵狼,想看清楚她溫暖這次改頭換面接近林家,到底想干什么。
那就讓他去猜好了。
說太多,反而容易露了自己的底牌。
溫暖嘴角勾起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冷笑,走出醫院大門,給預約的出租車司機打電話。
很快出租車來了,溫暖上了車。
回到林家別墅時,林寒也回來了,兩個人幾乎是前后腳。
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撲進溫暖的懷抱。
“媽媽——”
“小和回來啦?跟爺爺、奶奶去拜佛,玩得開心嗎?”
“開心。”
奶聲奶氣的聲音,一開口就掃去了溫暖心里的陰霾。
“你就是溫和?”
林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站在溫暖背后,居高臨下打量著抱在一起的兩母子。
“媽媽?”
溫暖很明顯感覺到溫和往自己的懷里縮了縮,不是那種見到陌生人的拘謹害羞,他似乎是在害怕?
他在怕什么?!
溫暖看不見林寒的表情,不知道此刻的林寒是以什么姿態在打量溫和,才令他有如此反應。
她抱著溫和,帶著他往遠離林寒的方向退了一步。“小和別怕,他是阿岳叔叔的大哥,叫大伯。”
“大伯、的手——”
溫和呢喃。指著林寒的右手臂。
開車的時候為了方便,林寒解了襯衫的袖口,把袖子卷起,現在半條前臂露在外面,溫和很明顯看到這大伯的右手臂上有幾塊難看的疤痕。
原來他是在怕這個。
年紀小小的孩子看見的都是美好。他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人的手如此難看。
“大伯的手被壞人弄傷了。”
林寒蹲在溫和面前,一臉慈愛地抬起他的疤痕手,想去摸溫和的頭。
溫和往后一躲。
又仰起頭看溫暖:“媽媽,哪里有壞人?”
溫暖的臉色不太好看。林寒整了容,從臉到身體,很多當年在大火中被燒傷的痕跡都一一抹去。
但唯獨手臂這里的疤,他留著。
是他特意留下的證據。
——用來控訴她五年前那些令人發指行為的鐵證。
林寒知道溫和怕他,但他沒有讓步,還是固執地把手伸過去,摸住溫和的頭。
這一次溫和沒躲。
膽怯卻強撐的小男子漢眼神看定林寒。“大伯,疼嗎?”
“大伯不疼,大伯要是喊疼,那壞人可要得逞了。”林寒說著,笑嘻嘻地抬頭看了眼僵硬的溫暖。
“大伯還要讓那些壞人沒好日子過呢,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喊疼。”
溫和似懂非懂,也跟著抬頭看溫暖。
溫暖摸摸溫和的小臉:“姐姐呢?去跟姐姐玩。”
溫暖嘴里的姐姐,是林岳的女兒林暄。
珠寶大亨林聲的小兒子林岳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跟前妻的那場婚禮豪華鋪張,當年也是許多媒體競相報道過的。
可惜紅顏命薄,前妻病死,留下一個女兒叫林暄,一直跟著林岳。
所以有時候溫暖想,她之所以能順利嫁入林家,大抵也是因為林岳有過婚史。如果他還是名流界的鉆石王老五,怎么也輪不到她這個帶著拖油瓶的二婚女人吧。
溫暖正想著,二樓上,一聲嚴厲的呵斥傳來:“五年了!你還知道回來!”
珠寶大亨林聲拄著拐杖緩緩從樓上下來。
眼神犀利地盯著自己五年未曾謀面的兒子。
廚房那邊,老太太周蕙芳聽到丈夫的呵斥,也趕緊出來。“你這么兇干什么?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在周蕙芳看來,兒子五年不回家,林聲得負大半責任。
林寒站在溫暖和溫和的跟前,對著林聲淡淡喊了一聲爸。
周蕙芳沖溫和招招手:“小和,到奶奶這兒來。”
“奶奶?”
林寒輕哼一聲。
嘲諷的意味很明顯。
孩子不是林岳親生的,溫暖也還沒正式進門,這聲奶奶,多少叫得有點牽強。
周蕙芳知道林寒心里想什么,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在小孩子面前亂說話。
“哎唷,讓奶奶看看,咱們小和多可愛呀,過陣子,等你媽媽跟阿岳叔叔把婚一結,奶奶我就多個大胖孫子咯,是吧?”
周蕙芳捏著溫和那肉乎乎的小臉,溫和乖巧地點點頭,又喊了聲奶奶。
林寒:“是啊,我聽說未來弟妹以前有過一段婚史,我還一直很好奇,你跟阿岳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在小孩子面前,你問這些做什么?!”
林聲冷言打斷。
“你只要知道,你弟比你有出息,比你著家就行了!你什么時候也像他這樣,找個清清白白的女人,好好過日子,而不是被外面那些野女人騙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幾年都不著家!”
呵,清清白白?
林寒心底泛起一絲冷笑。
說起來這溫暖也是煞費心機了。給自己改頭換面很徹底。
像林家這樣的大戶,在允許她進門之前,必然要對她的背景做一番調查。
回來之前林寒在電話里跟周蕙芳聊過,母親告訴他,溫暖是丁氏地產千金丁曉朦的親戚。丈夫去世,帶一個生病的孩子,來湘市謀生。
對外的形象是獨立、干練,卻命途多舛。
但如果被父親知道,他嘴里的野女人和面前這個清清白白賢良淑德的女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呢?
紙遲早包不住火。
林寒這樣想著,不禁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懵懂無知的溫和。
“大哥,我前夫是在兩年前的小年夜去世的,孩子還小,他不懂這些,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他爸爸的事了,行嗎?”
溫暖放軟聲音,低著頭,眼眶也紅了,楚楚可憐的模樣,誰見了都要心疼。
這讓林寒忍不住回想起從前。
從前的溫暖不愛哭。
剛認識不久的時候,有天晚上,林寒接到一個從警局打來的電話。“喂,林寒,你能來接我嗎?”
那是只有幾面之緣的溫暖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
而不是林先生。
林寒趕到警局,溫暖已經從審訊室里出來了,在大門口的臺階上坐著。
合租室友的男朋友趁著室友不在,對溫暖性/騷擾。
結果被溫暖爆了頭。
事情鬧到警局,溫暖當著警察的面踢了那混蛋的命根子,痛得對方嗷嗷打滾。
溫暖知道那房子是不能住了,想找林寒開車帶她回去搬東西。
“我認識的人里面,只有你有車。也只有你房子夠大,也許能暫時收留我一下。”溫暖毫不掩飾地表明自己在算計他。
“可我們好像不熟?”
“我可以付你車錢,還有房租。”
“呵,你把我當什么了?”
“司機?或者房東?你不介意的話都行。”
林寒雖然嘴上不滿,但行動很誠實。那天晚上,他帶溫暖回去收拾東西,對面室友一口一個賤人地罵溫暖,把溫暖的衣服仍在地上踩。溫暖沖上去就是一個耳光,打得對方發懵。“管不好自己的男朋友,找我撒氣?!”
室友像個潑婦一樣大吼大叫,非說如果不是溫暖自己不檢點,男朋友怎么會動歪心。
扔在地上的全是溫暖喜歡穿的性/感睡衣。
林寒隨手拎起一件,乳白色真絲,確實布料很少,深V,還透。他忍不住又掃了一眼平時打扮乖巧樸素的溫暖。
室友:“你也是男人,你說說看,在你們男人眼里,有幾個正經女人會穿這些不三不四的衣服?!”
林寒瞥了室友一眼,發笑:“你男朋友是怎么看她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怎么看的。”
林寒笑得很迷人,表情又一本正經。
室友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溫暖站在一旁,不動聲色。
林寒:“在我們男人眼里,她不管是穿這種性感睡衣,還是套個麻袋,我們都愿意看她。我們最不想看的,就是你這種沒前沒后、身長腿短,還不分是非倒打一耙潑婦罵街的女人。所以你現在知道你男朋友為什么寧可冒著性/騷擾的危險去碰別的女人都不想碰你了嗎?”
“噗——”
溫暖笑得花枝亂顫。
后來跟著林寒回家,想到林寒毒舌室友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躺在沙發上偷笑。
林寒那天晚上還有一個報告要趕,被溫暖一折騰,回到家,打開電腦,都十二點了。
他坐在電腦前,有點心煩意亂。
尤其是隔門還聽見客廳里放電視劇的聲音,以及溫暖傳來的笑聲。
他終于忍不住,松了松領帶,開門出去。
所有的火氣在看到溫暖的那一剎,忽然就消了。
溫暖已經洗過澡,但沒有穿她的性感睡衣,而是套了件寬寬大大的T恤,胸前印著兩只大耳朵的兔子。
雖然寬大的衣服將身體曲線都蓋住,但那兩條白花花的大長腿卻展露無疑。
溫暖躺在沙發上,T恤下擺剛好遮住屁股。
似乎她只要動一動,兩腿交疊處的春光就會如泄洪之水,朝林寒撲面而去。
那一瞬,林寒終于知道自己在煩躁什么。
他家里有個女人。
一個,他其實第一眼見到就有好感的女人。
孤男寡女,就連客廳昏暗的燈光都透著曖昧的氣息。
從她剛剛用過的浴室里飄出的水汽充盈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仿佛還帶著她幼嫩的體香。
林寒的喉結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