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永福叔的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

“大力說今晚要崩水庫？”

宋景燁重重點頭。

“對，大力哥說上面那些人都不信他的話，還讓他不要胡說，他讓我快快回來通知你，讓村子里的人都搬到山上去！”

永福家里有親戚在香江，每年都會寄錢回來，村子里唯二通電的電話就在他家。

如果他現在打電話到水利局，就會發現宋景燁說的話是假的。

可如果是上面的人壓著不讓大力報，那就是他們怕擔責說假話！

宋景燁又加了劑猛藥。

“永福叔，大力哥說今晚要是立了大功，說不定他能坐上水利局局長的位置，讓你賭一把。”

大力的性子沉悶，在水利局干了八年還是底層勘測，雖然是穩定在村子里也有名聲。

但誰不想往上爬？

官場那些個彎彎繞繞，大力也搞不來。

爬不上去不說還一直被人壓著，如果今天立了大功！

那屁股上的位置說不得得往上挪挪了！

而正因為他是做水庫勘測水量的，做了八年同一個工作。

他說出的話最有信服力！

永福叔又悶了一口白酒，他的眉頭緊皺猶豫了一下。

這不亞于賭博，賭贏了大力往上爬，坐到水利局局長的位子。

如果今晚沒有崩水庫，大力就是在胡說，說不定連水庫那份工都沒有了。

人都是自私的，永福不僅在權衡利弊還在打量著景燁，整個屋子里只有雨聲。

景燁面上一副慌張的模樣，就真的像是回來傳個話而已。

每五天就要往林江水庫送一次豬飼料，今天剛好就是要送的時間。

“大力當真說今晚要崩水庫？”

永福加重了語氣重新問了句，看起來極為唬人。

“對，永福叔我不至于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永福嬸從屋里出來，看到宋景燁渾身濕透了。

“哎呦你咋不拿傘，都濕透了?！?

她說這個話時，眼神看著的卻是地上，宋景燁身上的水滴落在地上。

“沒事兒嬸。”

宋景燁自然看到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門檻后。

永福在二十年后成為鵬城最大的地產商。

如果是膽小的人，即使有香江親戚幫襯，也做不到這個成績。

宋景燁沒有給永福更多的時間考慮，他催促道：

“永福叔，要快點，現在都快七點了，距離半夜沒有多長時間了?！?

“大力哥說還要找村長通知其他幾個村子，晚了就沒用了?！?

永福又悶了一大口白酒，像是下定決心般嘶著牙道：

“大力他娘，你快收拾東西搬到山上去，大力打電話回來說要崩水庫了。”

宋家村是周圍的茶山，山上基本上都有搭著棚子的小屋，稱之為茶寮。

生產隊解散后，茶山從公家變成可以私人包下來種。

“啥？崩水庫？”

永福嫂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給娘家打電話去?！?

永福一把掀開蓋在二八大杠上的紅布，嶄新的鳳凰牌二八大杠映入眼簾。

一百多一輛自行車相當于后世的一輛奔馳寶馬了，村子里有自行車的人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打完了快收拾上山，不用等我，我沒那么快回來?！?

永福邊說邊穿上雨衣，還扔了件雨衣給宋景燁。

“會騎不？”

永福下巴指了指自行車，宋景燁家里沒有自行車。

“會！”

“你騎著載我?！?

“好。”

宋景燁扛著二八大杠出門時。

永福嫂握著紅色的電話機看了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景燁你小心點，這單車新買的，我都還舍不得騎呢?！?

“放心吧嬸，我會小心的?！?

“行了行了，你把值錢的收起來就行，別啥都搬，電視機和電風扇拿油紙袋裹起來，別進水?！?

他們二人的話同時響起。

宋景燁坐在單車上握住車把手，等永福叔坐好后才用力踩。

噼里啪啦的雨點遮擋著視線，身后傳來永福叔的聲音。

“景燁，這件事不是我念你的功勞，話繞了幾轉別人就沒那么信了，叔心里都記著?！?

“叔放心吧，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

永福叔坐在后面全程也沒閑著，看到有村民就喊：

“快回家搬東西上山，我家大力打電話回來說要崩水庫了?！?

宋景燁用力地踩著單車，不多時就到達村委會了。

永福從后座椅下來按住車把手看向他。

“你年輕跑一趟，把老村長給請過來，就說我請的。”

老村長是永福房頭的人，宋家村對外是一村人。

村里宗族內按房頭分類，家族兄弟多的稱之為大房頭，在主事上有話語權。

宋景燁他家祖上子嗣單薄，祖爺爺那傳下來就是獨子。

到他爹這一輩也只有兩兄弟，算是小房頭，在這種大事上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好?！?

宋景燁抬起車頭轉了個方向，他往外騎時，永福往村委會里走。

騎出不遠，廣場上電線桿的大聲公傳來永福的聲音。

“喂喂喂，我是永福，我是永福！”

永福的名字在村子里就極具號召力，年輕一輩不信也會被老一輩的趕著做。

“我家大力在水庫上班，他剛才打電話回來說今晚要崩水庫了，大家快收拾東西搬上山?！?

不少村民撐著傘走出來，有人看到宋景燁騎著自行車笑著打招呼。

--“景燁不得了呦，你家啥時候買車咯？”

宋景燁笑著回應。

“永福叔家的，大力哥從水庫打電話回來，水庫要崩了，你還不搬東西上山!“

--“真的假的呦？那水庫花了那么多錢建好哪能說崩就崩？“

--“那永福叔哪能騙人？他有番客在香江大把錢嘞，他沒事拿著開玩笑做啥？”

--“就是，快搬吧，咱們可沒有番客送錢回來，搬吧搬吧……”

隨著議論聲紛涌，宋景燁在老村長家門前按了剎車。

“老村長，老村長。”

“嘎吱~”木門從里頭推開。

老村長穿著發黃的白背心，他的頭發花白側著耳朵探出腦袋，臉上的老年斑明顯。

“哦？景燁小子啊，下那么大雨你來干啥？”

宋景燁拔高聲音大喊：“老村長，永福叔請你去村委會！水庫崩了?！?

“你別吼那么大聲，我沒聾。”老村長轉身去拿了雨衣披在身上，“出啥事了？“

宋景燁耐著性子又喊了一聲，“水庫要崩了！永福叔請你去村委會！”

“啥？水庫要崩了？誰說的？”

“大力哥打電話回來說的，你快點，今夜就要崩了?！?

時間過于緊迫，宋景燁沒忍住催促著。

老村長也不墨跡，他拍了拍門上的圓形鐵環，朝屋里大喊了一聲。

“六子，六子，快收拾東西上山，水庫要崩了，我上村委會去?！?

他臨出門時還拿了兩個鐵盆坐在自行車后座上。

“你騎快點，不用顧慮我。”

“哐~哐~哐~”

兩個鐵盆碰撞發出聲響。

“水庫要崩了，快收拾東西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