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微微沉下的心忽地又提到了嗓子眼，洛予安按下眉目的擔(dān)憂，裝作無事地隨下人向后院深處走去。

后院有一荷花池塘，春初之際并無花葉，卻是圍滿了人群。

眾人圍著荷塘議論紛紛，有的哭泣，有的驚嚇，有的搖頭嘆息……

“快來幫忙呀！”

有洛府的下人跳入池塘。

洛予安身前的下人也急急跑上前協(xié)助。

心口不由一顫，洛予安強忍不安與恐懼，想向前看一眼池塘……雙腿卻是灌了鉛般一步也邁不出……

人群圍繞間，隱約看到下人從荷塘撈起了一人拖到岸邊……

“快叫大夫呀！人沒氣了！”

“天吶……是穆夫人！”

腦中嗡然一聲，再也聽不見周遭所有聲響，只覺天旋地轉(zhuǎn)……

洛予安下意識伸手扶住身旁的回廊柱，雙腿無力地沉沉滑落在地……

人群雜亂，如何救人，如何吵鬧，都好像另一個世界……

他的世界……再無她了……

是自己親手掙脫了她的祈求，是自己親手將她推向深淵……

就因為害怕這世間的流言蜚語？！

至始至終他都不敢向池塘看去一眼……

洛予安不記得是如何渾渾噩噩回到自己的府邸，只覺已然日月不分。

而后跌跌撞撞地又去了他們一同就讀的書院，這廢棄舊址的后院池塘是他與她初識的地方。

他在此，坐了三天三夜……

而后幾日每每無人之處，便陷入無盡自責(zé)與悔恨……

或許，這一輩子，都無法消解了……

——

蕭意晚被洛予安冷漠對待后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很久，她不知道洛予安為何變成了如此模樣？

曾經(jīng)年少時的他清風(fēng)朗月，身形頎長常著一身白衣，謙遜溫良。

每每與自己說話時都眉眼彎彎，深深淺淺好看的琥珀眼眸流轉(zhuǎn)，蘊滿了千山萬水的旖旎風(fēng)華。

或許人都是會變的吧，穆云琤便是如此……

蕭意晚似是想通了，低眸深深嘆息，在此站立了半個時辰，已基本消化了而今的處境，下一步便是用盡全力讓身為二哥的洛予安保全自己。

“小妹！”身后有人尋來，蕭意晚轉(zhuǎn)身一看是洛初塵。

洛初塵急急跑到蕭意晚身前，擔(dān)憂道：“你怎樣？洛予安為難你了嗎？”

“為難？”蕭意晚一時愣然，要說是自己求著洛予安守護，應(yīng)是“洛初寧”為難他吧。

“別怕小妹！他洛予安不護你，我護！”說著洛初塵拉起蕭意晚的手氣憤地離開。

蕭意晚急急掙脫，低眸掩住面上的尷尬：“我會想辦法讓二哥護我的。”

“你別蠢了，他會護你？！費這功夫不如我們自己想辦法！”

“二哥為何不會護我？他是我的二哥呀！”

“小妹你糊涂了？你叫他什么？”洛初塵震驚地望著蕭意晚不解道。

“不是叫二哥嗎？”蕭意晚更是摸不清頭腦。

“你從來都沒叫過他二哥！洛予安他只能對我們有仇，怎么可能護你！”

“有仇？！”

蕭意晚只覺晴天霹靂，洛初寧與洛予安有仇？！這條命還怎么保？！

“小妹你怎么了？”洛初塵眉宇擰成一條麻花，詫異驚訝地望著洛初寧。

“……”

看來還有很多復(fù)雜關(guān)系與事情是不知的，必須盡快掌握起來。

蕭意晚扶額遮住眼里的慌張心緒，喃喃道：“大哥，蕭二小姐的死讓我腦中記憶錯亂，好多事都想不起來了……”

“什么？！”洛初塵慌了，急忙扶住蕭意晚的肩膀關(guān)切道：“我?guī)闳タ创蠓颍e怕，大哥就算拼出這條命也要保你平安！”

“沒事……休息幾日便好……”

蕭意晚放下扶額的手，抬眸看向洛初塵詢問道：“呃……那個……二哥為何與我們有仇？”

“天呀，小妹你要嚇?biāo)牢已剑@你都記不得了？！他是爹的私生子，進不得族譜入不了人眼的野種，這些年爹常年在外巡查各州縣，娘就把他扔去書院自生自滅！我們倆想盡辦法欺辱他！咱們洛家恐怕只有爹能勸得動他護你！”

！

聽到“野種”二字蕭意晚一驚，而后是微微慍怒，抿唇不語。

早就耳聞洛家對私生子洛二公子洛予安不公，卻沒想到這么多年了，兄妹二人口中還是如此稱呼他！

如此作踐他人，洛予安何錯之有？！

“小妹，這些你想起來了嗎？”洛初塵搖了搖眼前人的肩膀關(guān)切道。

蕭意晚心中為洛予安鳴不平，揮手打開洛初塵搖著自己肩膀的手，口頭上還是偽裝道：“想起來了……”

“呼……那就好。”洛初塵大舒一口氣，并未生氣小妹推開自己的手，小妹任性刁蠻他是從來都寵著的。

“那你……我們……對二哥做過什么過分的事？”蕭意晚沒好氣地問。

不知為何小妹有些鬧脾氣，大抵是因為無法得到洛予安相助護佑吧，洛初塵也有些苦惱道。

“我倆對他做的那些事雖然他從未向爹告狀，在爹和外人面前都與我們稱兄道妹，但是他肯定恨死我們了！越是這種表面風(fēng)輕云淡的人，越是記仇最深！”

蕭意晚泄了氣般，精氣神瞬間耷拉了下來，愣愣怔怔地聽著洛初塵絮絮叨叨。

“唉……小妹，要說我們最常做的就是不給他入家門，書院時期當(dāng)眾羞辱他，把他的飯食掀翻，把他的書冊丟進池塘，這些也不算啥吧……”

“……”這都不算啥？！蕭意晚已是氣堵于心，當(dāng)年在書院偶遇過一次，不過總角之年的自己都忍不住沖上前訓(xùn)斥了這些大自己五六歲的壞男孩！

洛初塵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反而是責(zé)怪洛予安的語氣般道：“這些有什么好記仇的，真是小人。不過最棘手的還是小妹做的那些事，你雖不像我表面欺凌他，但暗地里做的也是夠他恨你一輩子的！”

“……”蕭意晚沒好氣地瞪著洛初塵，已然接受了這么多沖擊，她不信還有什么自己無法消化接受的了！

“他十五歲那年鄉(xiāng)試一舉中第，我卻是榜上無名，爹回來可勁夸他，我們就第二年密謀設(shè)計不讓他參加科舉會試，直到我考上鄉(xiāng)試為止！”

“他鄉(xiāng)試后的兩年都沒有參加科舉是因為我們阻攔？！”

蕭意晚記起洛予安與穆云琤同歲，本來一同參加了鄉(xiāng)試同居榜首，后續(xù)兩年洛予安卻并未參加，所以穆云琤得了永嘉二十三年的狀元，而洛予安是三年后永嘉二十五年的狀元。

“是呀，第一年我們把他鎖在了柴房，第二年小妹沒告訴我用了什么法子，他就甘愿放棄了科舉！”

“自愿放棄？！”

“是呀，也不知小妹抓住他什么把柄使了什么招，只和我說讓洛予安斷了姻緣！”

“！”

五雷轟頂，晴天霹靂，蕭意晚只覺雙腿發(fā)軟，此命危矣……

讓連中三元的“玉面冷狀元”洛予安錯失兩載科舉，被迫放棄姻緣……他怎么可能還會救自己！

“爹后面發(fā)現(xiàn)了端倪狠狠訓(xùn)斥責(zé)罰了我們，加之我的確不是讀書的料，我們也就收斂了很多。一舉中弟后他自立門戶，幾年來都沒有和我們再來往……我還奇怪他怎么今年來你生辰宴呢？小妹你……”

還未等洛初塵說完，渾厚粗獷的聲音從身后忽地傳來……

“洛初寧！隨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