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高考她不會死,但是放任妹妹被欺凌,這個傻丫頭一定活不成,錢小魚眼中閃過堅定:“不考了!你別做傻事,我馬上就來接你,我們逃到外省,姐姐養你!”
一邊是奮斗了十多年觸手可及的夢想,一邊是自己最親的妹妹,錢小魚在兩者間做了取舍,雖然會痛,但心中無悔。
買了票,大巴朝著考場的反方向行駛,喧鬧的城市飛速后退,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神色凝重考生的身影。
錢小魚望著消失在視線中的熟悉景色,隨著大巴的遠去,她徹底斬斷了自己與夢想的聯系,一個個奮筆疾書的夜晚,仿佛一場笑話,她如同被熱鬧拋棄的小丑,整個城市的繁華似乎都與少女無關。
無盡的絕望和悲傷將她籠罩著,自此之后,將會踏上一條荊棘之路,坦蕩的人生將會與她再無瓜葛。
曾經,她以為自己很堅強,怎樣的挫折都不會讓她低頭,她會像田野里的荒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可是,眼睛為什么偏偏不聽話,淚水忽然洪水絕了堤的涌出,嗓子卻梗著發不出半點聲音。
原來,人難過到了極致,真的會有這種壓抑的哭法,淚水關不上閥,大腦傳來一波又一波的陣痛,心鈍鈍地疼,呼吸都快要喘不過氣。
仿佛一條擱淺的魚,極力的掙扎卻回不到熟悉的海里,只能任由絕望和窒息感肆虐。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如此難過,是自己未知的命運,是進退兩難的懦弱的父親,還是為年少就被當成還債籌碼的妹妹。
“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今后的路還長看開點”旁邊陌生的大嬸見小姑娘從上車開始,眼睛里的淚就沒有干過,明明傷心至極,卻強忍衣服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以為是家中有了喪事,當下有些心疼這個可憐的姑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好心的安慰著。
然而傷心的人并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的難過。
她經歷的起伏,跟有喪事沒什么區別了。
錢小魚做出抉擇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夢想連同剛剛發芽的少女心事一起死了,本來還幻想著在高考中大放異彩,能縮短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現在那個帥氣的少年真的成為了天邊月,自己這只普通的麻雀,今后縱然飛斷翅膀,也夠不著了。
二狗家沒想到有人會幫錢小霞,打算就這樣關著,隨便餓幾頓再給點好吃的,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就會乖乖就范,連窗戶都沒有鎖上。
這正好給了錢小魚機會,她看準二狗家去地里干活的時機,幫助妹妹從窗戶爬出來,一路狂奔,頭也不回的奔向了離開村子的最后一班大巴。
害怕被家人找到,錢小魚帶著妹妹偷偷來到江浙一帶。換了電話卡,找了家大酒店,兩人以假期工的身份做起服務員,工資不高,好在包吃包住。
姐妹兩勤快嘴又甜,不懂的就問,看到活就干,無論是擺臺上菜還是值班衛生,都沒出過丁點差錯。
她們的領班姓陳,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人特別好,看著兩個姑娘如此用心賣力的干活,破例分了兩個包廂給她們負責,酒水費加上包廂提成,半個月就比之前多了一倍的錢。
為了忘記高考,忘記那個他,錢小魚每天把自己忙成陀螺,主動早上申請看早餐,晚上自動請纓看麻將桌。
她用她的方式,努力積極的活著,然而麻煩還是找到了她。
“錢小魚,帶上你的身份證去大廳一趟”半夜兩點,領班突然叫醒了熟睡的少女。
錢小魚揉著眼睛迷糊的問:“怎么了,要加班看麻將桌嗎?”
陳領班打量了一眼看起來乖巧勤快的姑娘,覺得怎么樣都不像是跟那些黑幫家伙有勾扯的樣子,心下煩躁卻也解釋道:“不是!來了一道上混的,氣勢洶洶地帶著家伙,威脅我們交出錢曉魚,經理在大廳詢問情況,你得罪過什么人嗎?”
聽到是社會上的混混,錢小魚也懵了,她初來乍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每天除了干活還是干活,連周邊的街道都沒逛過,哪里有功夫招惹道上混的?
半夜被叫醒,再加上身邊一個幫忙的人都是沒有,錢小魚聲音有些發抖:“誰也沒得罪,我和妹妹來江浙沒多久,只認識酒店里上班的姐姐們。”
她聽同宿舍的講過,江浙這一帶魚龍混雜,私底下有各個勢力為了爭地盤大打出手。
這些是正宗的黑惡勢力,跟之前和同學遇到的那種小蝦米完全不是一個層面上,一旦倒霉碰上了,缺胳膊少腿都是輕的。
臨近大廳,厚重的防火門已經擋不住大廳嘈雜的聲音,有好幾個青年蠻橫的怒罵著酒店經理:“他喵的,少跟老子打太極,老子在道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識相的就趕緊交出錢曉魚,否則兄弟們就砸了你這個破店。”
“虎哥對個打工的客氣個屁,再磨嘰先卸了他一條胳膊!”
“就是就是,老子們的時間很寶貴,再他喵的磨嘰,別怪老子的斧頭不客氣!”
“……”
楚經理是個圓滑的,連忙好生勸道:“大家別沖動,人已經安排去叫了,找人就找人,別傷了和氣,不然警察來了誰也沒有好果子吃是吧?”一番話又是安撫又是威脅,不愧是見過世面的。
聽著混混們口吐芬芳,這顯然就是一群無法無天的家伙,要是真的出去,錢小魚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明明她誰也沒招惹,明明她都這樣小心翼翼的活著,為什么麻煩不肯善罷甘休,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找上自己。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倒霉了,喝涼水也塞牙,上蒼也太不公平了,她倔強的咬著嘴唇,努力不讓情緒崩潰。
陳領班對這個乖乖的少女印象一直很好,心里琢磨著前臺那邊已經報了警,多拖延一會兒,警察來了小姑娘的安全會有保障些,頓時打了主意先不讓她露面:“你把身份證給我,確定他們找是你再出來”
原本以為在劫難逃,陳領班的話讓錢小魚如獲大赦,人在無助的時候,別人釋放一點點善意就會破防,她也是如此,連忙含著淚感謝陳領班的好意。
對方拿著身份證去了大廳,黑漆漆的員工通道只剩下錢小魚一個人,一門之隔,大廳里混混的放肆叫囂和難聽的污言穢語讓她害怕,這邊無邊無盡的黑暗,仿佛要將一切吞噬的恐懼使她無助。
她無比渴望身邊有個人陪著,即使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站著也能給她安心的力量。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問,誰可以幫我?誰可以幫我?腦海內少年帥氣的身影再次清晰起來,錢小魚像是一根緊繃的皮筋,隨時都會斷裂崩潰。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是驅逐黑暗的光,是焚燒恐懼的火把,她想給那個倒背如流的的號碼打電話,卻看著撥號鍵不停的猶豫。
可是放棄了高考,放棄了夢想,也放棄了兩個人可能的未來,不辭而別一定讓他失望透了。
想到這里,少女真的不知道怎么辦,鎖了手機屏幕,無力的順著墻角坐下,雙手抱膝輕輕的哭泣。
外面難聽的叫罵聲每一句都像是敲打在她心上,她設想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被混混拉到無人的地方欺辱,無依無靠的妹妹沒了姐姐不知道還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為什么命運喜歡開玩笑,為什么自己比誰都認真的活著,卻遇到一道又一道過去不的坎。
這輩子她還沒和清北大學的門合影,還沒舉辦一場屬于自己的專屬畫展,人生就要這樣倉促的畫上句號了嗎?
錢小魚想了很多,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大廳的門被推開,刺目的光照得她眼睛疼:“要接受審判了嗎”她低聲呢喃著,絕望的盯著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