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山依依不舍的離開了趙佩柔的身邊，直奔著吳琳瑯的琳瑯閣去了。

這個時辰，吳琳瑯正在軟榻前繡花。

夜里燈暗，繡花有些費眼睛，本應是要早早歇下的，可吳琳瑯滿心的愁事，躺下了也是平白焦慮，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的，還不如多繡幾個肚兜帕子出去賣，還能多給女兒攢些嫁妝錢。

她出身微賤，家道中落，不能為女兒攢下許多銀錢，書蔓跟著她這樣的娘親，自小受盡了委屈，已讓她心疼不已，她只盼著將來女兒能嫁戶好人家，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的度過余生。

旁邊的柜子上擺著的綠梅長的正好，正是陸筠心前些日子送給她的那一株。

琳瑯閣本來靠北，陽光不足，什么花兒朵兒的在盆栽里都是不長久的，這株綠梅倒是怪，在陰暗的西窗下面也能長得很好。

吳琳瑯分神了一刻，手里的繡花針一個不注意就扎破了手指，圓滾滾的血珠涌出來，怕弄臟了繡品，吳琳瑯趕快擦干凈手指，正拿著帕子處理著，侍女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

“姨娘，老爺往咱們院來了！！”

吳琳瑯手一頓，神色微僵，臉上一片蒼白，一點高興驚喜的神色都沒有。

“姨娘？您不快些準備起來嗎？老爺可是難得來一次咱們院子，可不能叫老爺不滿意。”

吳琳瑯定了定神，將繡品收起來，抬眸時神色冷靜。

“去準備老爺愛喝的安神茶吧。”

“是。”

侍女有些不解，但還是照著吳琳瑯的話去做了。

宋向山進院門時，滿臉柔和的笑容。

吳琳瑯等在正屋門口，規規矩矩的給宋向山行了一禮。

“妾身給老爺請安。”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

破天荒的，宋向山彎了彎腰將吳琳瑯扶了起來，語氣也是格外的柔和。

吳琳瑯心里隱隱約約磨了根刺，不上不下的，讓她難受又心慌。

有句老話說得好，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只怕宋向山這樣突然變了態度，后面是挖了坑給她跳。

“瞧你，也不添兩件新衣裳，我記得這衣裳還是前年做的吧，顏色樣式都不是最新的了。”

宋向山順勢握起吳琳瑯的手往主屋里走。

吳琳瑯的手常年做針線，手指粗糙有老繭，握起來還有些微微剌掌心，一點都不舒服。

終歸還是鄉野村婦，和他的佩柔比起來就差遠了。

他的佩柔手若柔夷膚若凝脂，握起來的時候猶如一塊溫潤的玉，舒服極了，不像這吳氏的，像摸粗糙的石頭一樣。

宋向山微微蹙眉，有些嫌棄吳琳瑯，但是嘴角一彎，笑的又格外的溫柔體貼。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蔑還是被敏感的吳琳瑯不準到了。

她微微蜷了蜷手指，眼底一抹暗色。

有些受傷，但更多的是輕蔑。

嫁到這府里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宋向山是個什么本性了。

只不過她這一生怕是沒有第二條路走了，只能為女兒謀個好出路。

軟榻上，宋向山和吳琳瑯相對而坐，侍女上了安神茶之后就暫且退下去燒水了，前宋向山這樣子，只怕晚上要在琳瑯閣留宿。

侍女高興的不得了，可是吳琳瑯翹起的嘴角已經是萬分疲憊。

他到底要做什么？

“琳瑯，這么多年你跟著我也是受委屈了，我公務繁忙，府里的事多照顧不周，主母性子傲，若是有為難你的地方你多擔待，筠心出身高門，難免看不上你和佩柔，但是你要知道，我心里是護著你的，只是眼下我也沒有法子。”

吳琳瑯彎唇，很懂事的一笑：“老爺不必說這些，妾身都懂。”

說什么主母苛待妾室，可她和趙佩柔同為妾室，過的還不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別的生活，只不過是因為他偏寵趙佩柔罷了。

這話騙騙旁人也就罷了，她在府里生活了這么多年了，難道什么都瞧不出來？

主母苛待她們是假，他從中作梗才是真。

“你懂便好。”宋向山拍拍吳琳瑯的手背，搖曳的燭光下，一雙深情眼水盈盈的，仿佛訴說著說不盡的柔情，“書蔓也大了，差不多到了要議親的年紀了，筠心擔憂著小六的婚事，不想照看書蔓這一頭，你一個妾室，也實在不好拋頭露面的出去操持，我這個做爹的實在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兒被白白耽誤而坐視不理，我精挑細選的尋了一戶好人家，特來與你商議……”

吳琳瑯神色一怔，整個人都跟著僵住。

宋向山的話如同魔音貫耳不斷在她耳邊響起，她幾乎已經快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只有宋向山張著嘴在她面前不斷的說話。

完了，她最怕的那一日終于到了。

“云襄王府的世子前些日子進京了，為夫與同僚主持祥云館事宜時瞧過這位小公子了，實在是人品端方的青年才俊，云襄王府又是皇室宗親，在南方尚有封地，地位尊崇，王爺王妃又通情達理，若是哪家女兒能嫁入王府，那實在是前世積福積德了，這樣的婚事對我們家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宋向山好聲好氣的說了半天，抬頭看向吳琳瑯，她愣著神，目光虛焦，像是已經走神許久了。

宋向山不悅的皺皺眉，“琳瑯，你覺得為夫替書蔓安排的這樁婚事如何？”

吳琳瑯緊緊的攥住衣角，牙齒咬住，心里已經是一團亂麻。

腦袋空白了好半天，她才僵硬著開口。

“老爺，咱們書蔓年歲還小，最是頑劣調皮不懂事的了，若是讓她嫁入王府，闖出禍事來丟臉事小，萬一牽連了宋家可如何是好？”吳琳瑯笑的有些難看，眼中閃爍著微不可察的慌張，“不然再留書蔓在府上一陣子，等到教導好了再議親也不遲。”

吳琳瑯說著，似乎是想要再勾起宋向山的一點父女之情，沒等他開口，連忙又道。

“書蔓在這些日子在書塾已經有所長進了，字練的不錯詩也都會背了，先生還說幾個女兒之中，書蔓是最像老爺的，這個時辰想必她還沒睡，不如叫過來背幾首詩，也算是盡盡孝了——來人，去把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