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他膝上，謝少師的心都快化掉了。

“坐直，筆握穩。”

謝少師一只手繞過宋書微背后，攏住她的小手，教她落筆寫字。

風吹過，帶來一絲涼爽，小姑娘溫溫軟軟的，算是這深宮里面，謝少師唯一的慰藉。

他連自己的性命都護不住，卻希望能在這深宮里面護佑她。

若他終有一日是要死在盛京的，能在死之前照顧這小姑娘平平安安長大，便足矣了。

……

這日宮里十分熱鬧，極受寵愛的小皇子兩歲生辰，整個宮里都忙得四腳朝天。

宮里今日有宴席，宮外朝臣官眷都要進宮參加，宋書微就指望著能在今日見見娘親和姐姐，一大早就起床了，貴妃姨姨給她穿了新裙子，是小書微最喜歡的淺綠色，一早上，宮里熱熱鬧鬧的，小書微也跟著高興。

今日宮中學塾放假，宋書微沒辦法粘著謝少師，他們這些伴讀的世子，除了平日讀書，其余時間在祥云館內都不得輕易外出，尤其如今時局不穩，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用過早膳，陸筠音要忙宮里的事，安排了身邊的掌事姑姑同綠檀一起照顧宋書微在宮中玩耍，小書微樂呵呵的牽著綠檀姑姑的手在御花園里撒歡。

平日里頭貴妃姨姨都不讓她死處瘋玩的，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小家伙撒歡一般，花園里到處跑。

如今天氣熱，雖然有宮女太監及時清理，御花園里的蟲蟻仍有不少，小書微個子小，腳步又穩，跑來跑去的，兩個姑姑都看不住，身后追著一群宮女。

“九姑娘，慢些！慢些！！！”

綠檀這把老骨頭，還沒來得及嫁人呢，只怕要被折騰壞了。

小書微專挑小路鉆，一個不留神就找不見了，她還專以逗她們為樂趣，絲毫沒有注意到正前方。

砰的一聲，宋書微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墻體，對方力氣甚大，沒被宋書微撞動，反而是小書微身體幼小，一下被彈飛了出去。

“誒喲！”

小家伙最會裝可憐了，捂著腦門可憐兮兮的坐在地上，剛要撒嬌，抬頭看到了宋書雪的臉。

四姐姐？

小書微眼睛眨啊眨啊，哭聲都到了嗓子眼了，愣是咽下去了。

四姐姐同之前不太一樣了。

她的臉微微凹陷下去，眼底有明顯的疲態，整個人瘦的如同飄萍一樣，風一吹就飛走了。

宋書雪見到宋書微，沒有先前冷漠的態度，反而是神色怔怔的低頭看了小娃娃良久。

“四姐姐。”

眼下這種情況，宋書微傻住，早就已經忘了要規規矩矩的給貴嬪娘娘請安，她捂著腦門，按你地上站起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宋書雪，眼里閃著無辜的水光。

想是已為人母，亦可能是孩子被奪的悲傷改變了她的心境，此刻面對著最痛恨的人的女兒，她竟然莫名的憎惡不起來了，心里甚至多了幾分憐愛。

見小書微不動彈，她往前走了兩步，緩緩蹲下身，伸手拍拍小書微屁股上的塵土。

“摔疼了吧？”

宋書微懵逼的退后半步，更害怕了。

好在這時綠檀姑姑及時趕了過來，緊張的抱住小書微，向宋書雪行禮賠罪。

“貴嬪娘娘恕罪！九姑娘年歲小沖撞了娘娘，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綠檀生怕開罪了宋書雪，這個女人瘋瘋癲癲的，追究起來，又是一場麻煩。

而宋書雪卻并沒有如綠檀想的那般發作，她往后退了半步，淡淡的看了綠檀一眼。

“九姑娘還小，你們這些在旁伺候的理應多上些心，若讓她摔著了，做娘的豈不心疼？”

綠檀神色一僵，反應了一瞬，連忙福身請罪。

“貴嬪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定當好好照應九姑娘，定不會摔著姑娘。”

宋書雪也懶得追究她的罪過，擺擺手放她離開了。

綠檀如蒙大赦，急忙抱著宋書微離開了。

宋書微被綠檀姑姑抱著，趴在她肩膀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站在原地的宋書雪，眸中流露出不解。

四姐姐怎么仿佛變了個人一樣？

宋書雪佇立在原地，今日是她孩子的兩歲生辰，自她生下孩兒之后，只匆匆見過他幾面，她的孩子聰慧，早已經會叫娘親，只不過他喊娘親的人卻不是她。

自生產以來，皇上對她心有歉疚，不僅對她寵愛有加，只要是她想要的，費多少人力財力都能即刻既得。

可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唯獨這個心愿不能得償。

宋書雪心痛不已，每每以淚洗面，兩年以來，整個人老了十歲一般。

她鮮少出宮門，今日只是想趁著人多，遠遠的瞧一眼自己的孩子。

宋書雪穿過御花園，往皇后的寢宮方向走去。

身后的彩蕓忐忑不已，但是也只能跟著宋書雪的腳步繼續走。

鳳鸞宮內一片熱鬧，宮門開著，宮人來來往往的在籌備小皇子的生辰宴，小皇子身邊被幾個宮女圍著，歡歡快快的玩耍。

數月未見，小皇子的個頭竄的飛快，白白胖胖的，歡實的很，同剛剛出生時瘦瘦小小的一個已經是天差地別，宋書雪在宮墻旁邊瞧著，淚水不自覺的涌出來。

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不等宋書雪的淚落下來，小皇子突然開腔。

“母后！”

宋書雪心一緊，小皇子轉過身去，奔著一個黃色身影飛奔而去，撲進了她懷里。

高皇后彎腰，含笑看著小皇子。

“乖。”

她的笑容中有滿意，也有疏離。

小皇子舉著手，可憐巴巴的求母后抱。

“今日宮中事多雜亂，還不先將小皇子抱進去歇息，等晚上大宴再帶出來。”

高皇后身邊的宮女適時開口，小宮女唯唯諾諾，連忙抱著小皇子離開了。

“母后，母后……”

小皇子奶呼呼的聲音越來越遠，那聲音稚嫩可愛，每一聲呼喚都如同利劍一樣扎在宋書雪的心尖上。

她如珠如寶的兒子，在高皇后眼里，只不過是爭奪權勢的刀而已。

宋書雪攥緊手，指甲嵌進肉里，留下深深地血痕。

難道她永遠都撬不動高家這棵參天大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