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五年。

云曉侯嫡子在盛京病逝，皇上不允回鄉治病，小侯爺病逝后，遺體亦不允回鄉，暫存在盛京忠烈祠偏堂。云曉侯怒極，皇上此舉亦讓諸侯寒心，南邊以云曉侯為首，幾家諸侯合并，自立門戶，已占據南方數城，兵強馬壯，不日便要北上。

皇上震怒，勒令所有世子不得踏出祥云館，祥云館禁軍看守，宮中的學塾也就此解散，小書微一大早，告別了貴妃姨姨，乘馬車回了宋府。

上次回府還是中秋，娘親接她回來團圓，一轉眼三個月過去了，宋府還是同之前一樣，大門口死氣沉沉的。

小書微探頭探腦的，一路上一點兒也不老實。

老長時間沒出宮了，小丫頭對宮外的一切都很好奇。

綠檀拉拉宋書微的手，把她拽回來，不叫她左右亂瞅。

小書微抬頭看著綠檀姑姑，姑姑陪她在宮里待了三四年，不知是被她磨的，還是在宮中擔驚受怕，鬢角都有了兩根白發，不復從前姑娘的樣子。

“姑娘，近來府中事多，老爺的身體也不太好，夫人操勞，姑娘回府可莫要闖禍才好。”

小書微摸摸鼻子，點點頭。

她何時闖禍了？

她才不像六姐姐一般，隔三差五的惹禍生事，讓娘親頭疼。

馬車停在府外，小書微掀開簾子下馬車，陸筠心估摸著時間，早就已經在門口等著。

“娘親！”

小書微跳下馬車，一下就撲陸筠心懷里去了。

陸筠心看到這個許久未見的女兒，心里思念十分，抱著女兒，眼眶微微濕潤。

小書微點點頭，聽綠檀姑姑同貴妃姨姨講，府里裁減用度削減人手，已經放出去一批人了，父親身體不太好，家里冷清了不少。

今日回來一看，家里果然冷清，連小廝都沒有多少了。

七哥在外面讀書，六姐姐也出去讀女學了，小書微回府了也要繼續讀家塾，娘親別的都好說，唯獨這功課，娘親看顧的極其嚴格，犯一點錯都要責罰，小書微一點都不敢耽誤，捧著書本讀的搖頭晃腦的，困極了也要背。

這日大雪，天氣極寒。

臨出門時娘親給書微兜了一個極厚的斗篷，小書微整個人幾乎都被斗篷蓋住了，在雪地里走路像個企鵝，懷里抱著個湯婆子不肯撒手。

窗外大雪紛飛，窗子內，宋書微捧著書本。

今日家塾內極靜，小書微讀書的心卻不靜，心里惦記著謝少師答應了請她吃的紅豆乳酪，心不在焉的。

小廝腳步匆匆忙忙的，隔著大老遠，宋書微便聽到有人喊她。

“小九！小九！！”

宋書微醒了醒盹兒，探了探身看向窗外。

六姐姐一路跑到廊下，扯著嗓子喊。

“高聿言帶兵把太師府給圍了，說是太師府暗藏敵國刺客謀害皇上，太師府有難了！！”

宋書微噌的一下站起來，湯婆子也顧不上抱，撒腿就往府外跑。

“九小姐！！”

綠檀姑姑在后面邊跑邊追，今日這九小姐魔怔了一般，跑起來連她這個成年人都追不上。

宋書微一路跑到太師府，一步都不敢慢下來，胸腔里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口中腥甜，血沫子都快要噴出來了。

太師府門內，雪落了厚厚的一層，老太師已經躺在血泊中，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謝少師同老太太跪在老太師旁邊，哭聲此起彼伏？

“外公！！”

謝少師抱著外公，感受到他的體溫逐漸流失。

老太太止住哭聲，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頂。

“少師，外祖父外祖母護不住你了。”

話音剛落，外祖母便撞刀自戕，滾燙的血潑在雪地里，謝少師怔愣著看向倒下的外祖母，一時間竟不能反應過來。

空氣寂靜，隨后趕來的小姨悲憤異常，舉刀與高聿言拼殺，被護衛一刀自背后捅穿。

世界無比寂靜，三位至親之人一一倒在謝少師面前。

“今日本不想造殺孽的。”

高聿言淡淡的看著地上倒著的幾具尸體，聲音染上一絲無奈，“小殿下，你若早早聽話，交出兵符，老太師一家也不會因此喪命了。”

謝少師衣袖擦淚，合上外公的眼睛，定定的抬頭看向高聿言。

“不過是為了兵符，你殺了我全家，可曾想過我寧愿毀了它也不會交給你？”

兵符交給他，不光他的命，他父親母親，還有兄弟手足，他們的命一個也保不住。

父親就給他一半兵符，本就是為了讓他自保用的。

“哦？”高聿言輕笑，對這個仿佛突然沉穩了的小孩子有了點興趣，“即便你不交，難道我就沒有法子找出來嗎？”

在太師府搜府半天的將士出來，呈給高聿言一個盒子。

“回稟大人，此物被藏在祠堂內排位后面。”

“的確是藏東西的好地方，可惜呀。”

高聿言打開盒子，里面赫然躺著一半虎符，他淺淺笑著，看著謝少師的表情瞬間變得慌亂，“還是小孩子，藏東西的地方也不難找。”

“還給我！”

謝少師掙扎著起身欲搶奪，卻被兩個將士壓制住。

“大人，他該如何處置？”

“虎符已經到手，留著他的命還有何用？殺了吧。”

高聿言淡淡道。

將士舉起刀，謝少師認命的閉上眼睛，等待刀落下。

他明明已經聽了小書微的心聲，盡力規避一切錯誤，為什么還是到了這種結果？

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他的小姨全部都……

“住手！！！”

一道嫩生生的聲音響起來，眾人聞聲抬頭，雪影中，宋書微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不顧阻攔的跑進來，被門口的將士攔住，她大聲的呼喊。

“我有話說！！”

高聿言皺皺眉，本不欲搭理，可是看著曾經被自己抱在懷里的小娃娃，一張臉被凍的紅彤彤的，終究是心有不忍，揮揮手將她放了進來。

小書微停在謝少師面前，起風尾掃上了地上的血，她一雙大眼睛單純卻堅定。

“高世叔。”

她聲音嫩生生的，同這樣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你怎么來了？”高聿言蹙蹙眉，將盒子遞給旁邊人，試圖將小丫頭抱起來。

天寒地凍的，她睫毛上都掛上了雪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