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泠夏睡了個舒服覺,小風吹著,花香聞著,寧靜的能聽見花園里蟲雀的啾鳴。
還有玉串不辭辛勞的晾被洗衣聲,以及哼出來的幾句達郡小調。
剛要翻身繼續,便聽到院外面傳來幾聲急促的喊聲,“四皇子,四殿下,去不得,棲霞苑有人住。”
“怎地去不得?孤開了壟,種了花,便是孤的,二皇兄豈能不經我同意,讓外面來的貓貓狗狗居住?”
聲音甕甕,處于少年變聲期,岳泠夏很好奇,既然是四皇子,那應該是啟盛皇帝虞意的另一個弟弟。
雖然說她是貓貓狗狗,可她一點都不生氣。
因為,并無惡意,只是自己沒有被重視后的宣泄罷了。
她有心交好,為以后日子好過,趕緊讓玉串開院門,自己漱口后就來。
從盥洗室出來時,看到有送來的紅蘋果,思忖片刻,連帶果盤一起端出去。
這只是大腦形成的慣性思維,招待客人,不僅是原主,還是穿來前的她,都會這樣做。
哪知,剛走到廊廡下,一道淺褐色的身影,朝她撲來,拿起蘋果,慌不迭坐臺階上,啃得咔嗤響。
凌亂的發髻上,隨意插了枝歪扭的樹枝,樹枝上,還有三片小小的青綠葉子。
再看他袍子,前胸沾染飯粒和油污,后背有在樹上擦過的青苔,就連袍擺,也沾染幾點顯眼的泥漬。
腳上的云靴全都是泥巴和草根的綠漬的,幾乎看不到原來的本色。
小宮女踟躕中跟進來,想要行禮,又不知對方身份,手腳失措中,只得囁嚅解釋,“小姐勿怪,四殿下這里···”指自己腦袋,露出幾顆小白牙,歉疚笑了。
岳泠夏也猜到,裝作并不意外的問,“不打緊,四皇子,我叫岳泠夏,你叫什么呀?”
“莫打擾我,我要吃蘋果。”一臉執著,側身過去,吃的專注。
“小姐,四皇子院子里沒···沒這東西,所以他···他才饞,小姐勿怪。”
堂堂皇子,居然沒吃過她都有的蘋果,要不是被惡毒的太監、宮女侵占,就是有人故意刻薄對他。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她這個剛進宮混日子的人能管的。
只能在這里的時候,多多給與一些善意。
看著眼前這位瘦小怯懦的小宮女,岳泠夏挑了個最大的蘋果塞給她,“拿著,莫客氣,被其他人看到不好。”
小宮女眼睛濡濕,想要跪下,被岳泠夏一把拉住,看到院外有小太監路過,她故意高聲,“玉串,帶她去里面洗洗手,瞧這手臟的。”
玉串是個機靈的,連忙接話,“你這么臟,怎么伺候四殿下?”
輕推她后背,兩人進去。
四皇子三下五去二,蘋果只剩下果核。
正當他要拿另一個時,岳泠夏拽住手腕,和顏悅色看他,“四殿下,咱們去把這果核種土里好不好?興許明年就長成樹苗,過兩年興許就能結果子。”
這話,立刻就分散了他注意力,扔下已經拿在手里的蘋果,徑直走到廂房最右邊的側屋,翻找工具。
岳泠夏有些羞愧,捋頭發到耳后,羞眄垂頭。
所有房間都去了,唯獨那間小側屋。
看來,四皇子對這院子,比她還熟悉。
自己好像個不速之客,強行占據他的地盤。
他羞惱,也是應該的。
虞茂心無旁騖,從雜間翻找出一把鏟子,一個鋤頭,外加一個銅制水壺。
而另一只手的手掌,托起滿滿一把黑乎乎裹著草葉的東西。
岳泠夏接過鋤頭和水壺,“那是什么,怎么有些臭?”
“孤從馬廄偷來的馬糞。”大義凜然走在前面。
岳泠夏腳下微滯,不愿再看,胃里有些翻涌,被她強行按下。
院子里幾乎種滿花草,除了中間一條兩人寬,鋪滿青石板的路面。
在左側墻角,總算找到地方。
岳泠夏有心多了解他一些,拿鏟子除雜草,虞茂雙手吐口唾沫互搓后,拿起鋤頭,賣力挖坑。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閑聊。
等到坑挖好,四皇子已經對她完全沒有敵意。
他還特意指著三壟花田,炫耀道,“孤這種花的手藝好吧?看在吃你蘋果的份上,暫時讓你住在這里,只是,莫要弄壞我的花。”
這孩子對農事感興趣,指引的好,即便有些憨傻,也能有所作為。
岳泠夏笑著點頭如舂米,同時鼓勵他,“四殿下堪比神農氏重生,以后定能當個大司農。”
“真的?孤也能當大司農?可我那皇帝二哥,說我是個只會浪費糧食的廢物。”鋤頭扔下,抱住四肢蹲著,宛如被人嫌棄后暗自生氣的寵物貓。
岳泠夏摸他后腦勺安慰,心中一凜:皇帝剛才她也見過,貴胄氣派下,一雙眸子溫潤有光,即便是最上位者,可并不驕橫跋扈,即便對剛剛進殿,還未打招呼的她,都會報以善意的微笑
對著自己弟弟,怎么會說是個廢物呢?
這多傷自尊啊。
看來,看入不能只看表面,尤其是在這處處有坑的皇宮里。
亦或者,還另有隱情也不一定。
“小姐姐,小姐姐,蘋果核快種進去啊,不然不會生根發芽。”
虞茂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還沒等岳泠夏回神,再次拿起鋤頭,把坑挖的更深些。
等到種完果核,四皇子把進來的目的全都忘記。
國核下地,覆土壓實,在澆上水,便只等嫩芽冒出土層。
正干的起勁,有人猝然直接推門而入。
夫人俏麗模樣,雖眼角有皺紋,可一身櫻桃紅錦緞衣裳,顯得芳姿綽約,一看便是宮中貴人。
冷冰冰的臉,掃了姹紫嫣紅的院,卻說出冷冰冰的話,“虞茂,該回去溫書了。什么貓狗都沾,如何出頭?”
虞茂手里的鋤頭一歪,差點落在岳泠夏手上。
“小葉呢?又躲懶?任你瞎玩是吧?”
岳泠夏很不喜歡她嘴里的‘貓狗’,雖然和四皇子說的同樣的詞,可語氣完全不同。
前者是習慣,戲謔,不帶嘲笑。
而她說的,是鄙夷,是從骨子里透出的瞧不起。
既然這樣,來而不往非禮也。
岳泠夏站起,也是冷冰冰懟她,“夫人,他才來,而且,我有名字,不是貓狗。”
哪知,婦人直接不耐煩厲喝,一張還算俊俏的臉,立刻變得猙獰,“誰是夫人?本宮乃是淑妃,淑妃!”手掌揚起,朝著岳泠夏的臉就要扇來。
岳泠夏著實被她嚇住,下意識去拉四皇子后撤,哪知,踩到剛挖的坑里,腳下一崴,鉆心的疼。
虞茂更是嚇得哇哇大哭,淚珠如串,簌簌滾落。
“連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我是淑妃,懂不懂?你算個什么東西?說你貓狗都是抬舉你。”
雙眼橫來,帶著威壓,“虞茂,還不過來?是想晚上和老鼠、蛇睡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