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只貓悄無聲息的穿過馬路，靈巧的在墻壁上借力，幾個翻折便跳上一處三樓陽臺。
它目光平靜的向窗戶里面掃了一眼，便安靜的蜷縮成一團，不發出半點聲息。
房間內，飛車全和妻子并排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擺著燒鴨、叉燒和一些點心，可誰都沒心情去動。
屋子里煙霧繚繞，地上滿是煙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妻子道：“真的要去？”
飛車全沒有說話，掐滅手上的煙頭，又重新點上一根。
妻子急道：“那人來歷不明，你就不怕他把你賣了？”
飛車全看看妻子，伸手向她攬去。
妻子內心煩躁哪有心情跟他溫存，一巴掌將他手打開。
飛車全也不生氣，強硬壓過去將妻子攬住，在她象征性的掙扎幾下表示不滿后，才苦笑道：“我拒絕得了么？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給我兩千美金，還免了我五萬塊的貴利，這個價錢能讓我做事，自然也能讓其他人做事。”
妻子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心里的擔憂無處排解，令她怎么都放心不下。
“好啦好啦，老豆在的時候常說一動不如一靜，遇到事穩一手，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以前覺得他老糊涂了，堂堂的陸上龍王硬生生活成了一只老烏龜，現在再看，我突然覺得他是對的。
老婆，我們已經身在局中，既然不能抽身，就不如靜觀其變，你說呢？”
妻子咬著嘴唇，眼睛紅紅的。
“就不能遠走高飛？我們現在有錢了，哪里去不得？大海茫茫，我們只要弄條小船往海里一鉆，我就不信他能把我們找出來。”
飛車全搖頭：“你說了，最起碼得弄條船，你覺得兩千美金能弄條船么？況且，鉆進海里容易，再想上岸可就難了，我可不想孩子生下來后，只能過疍民的日子。那樣的話，還不如死了！”
港島是有疍民的，船上生，船上死，船上一過一輩子。
他們的窮困和原始，只要有看眼睛的都能看見，身在港島，妻子自然也有了解。
聽丈夫這么說，妻子也不說話了。
飛車全眼神溫柔起來，將妻子攬住懷里，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不要擔心，那人之所以看中我，不過是因為飛車而已。這輩子我飛車全別的不行，唯獨飛車和找老婆這兩件事很自信。”
“去死啦你，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種話！”妻子咬著牙給了丈夫一肘子，打得飛車全痛叫一聲，苦著臉捂住胸口。
“喂，你謀殺親夫啊！這么大力？”
“要殺早就殺了，還留你到現在？”妻子嬌哼一聲，繃緊的神經多少緩和下來，擔憂道：“好，既然你做了決定，老娘不逼你，但魏廣全你給我記住，你要是敢死在外面，我就帶你兒子改嫁，找個殺豬的，讓他天天打你兒子！”
“靠，你個臭婆娘還真毒啊！”飛車全瞪大眼睛：“那我說什么也要活著回來嘍！”
“你就知道就好！現在跟我回臥室！”
“啊？不是，我明天要趕飛機啊老婆……我不行的，我沒準備好……”
“少廢話！”
兩人拉扯著進了臥室。
窗外，安靜趴在陽臺上的貓咪睜開眼，嘴角人性化的向上勾了勾，縱身躍上圍欄，在冷風機和陽臺外側的水泥平臺上幾次借力，悄無聲息的平安落地，轉入黑暗小巷子里消失不見。
……
次日天明，程小北伸著懶腰從游戲中下線，剛抓起煙盒，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重光精神病院。”
“北哥，我烏蠅啊，你今天有沒時間？華哥想見你！”
電話里，烏蠅的聲音有些沙啞。
程小北也沒在意，打了個哈欠道：“什么事啊？”
“說是想拜托你找人！”
“嗯？”
程小北一愣，奇怪道：“委托我？他沒事兒吧，我就一個保安上哪里去找人？找我不如找細狗，他現在不是私家偵探么？專業正好對口。”
“咦，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哈，那我叫上細狗一起？”
“……”程小北一陣無語：“你是非拉上我不可是吧？”
“嘿嘿！”烏蠅干笑道：“沒辦法，我大佬好不容易交代我辦一件事，我總不能辦砸了啊，北哥，就當幫幫忙，跟華哥見一面吧，今晚如何？我給你安排兩個妞，絕對正點！”
“我晚上要上班啊大哥！”
程小北毫不猶豫拒絕。
開什么玩笑，港島直達蒂華納的飛機只有早上一班，后半夜到了，第二個游戲就可以玩了。
老子哪有功夫跟一個混混頭子閑扯？
即便華哥是樓德華也不能耽誤我玩游戲！
烏蠅一陣無語。“大佬，上班可以請假啊，別那么死腦筋嘛！”
“總之不行啦！”
程小北想了想，晚上第二游戲開通，半個晚上加一個白天，差不多能搞定第一個章節。
再加上一天調整適應一下，也該差不多摸清楚游戲的大致情況了。
再說，畢竟有烏蠅的面子在里面，不好拒絕得太干脆。
“這樣吧，后天晚上八點！”
“好，那就說定了，后天，我親自查車去接你！”
說完，烏蠅飛快掛斷電話，像生怕程小北反悔一般。
程小北翻了個白眼，起身出門。
此時太陽才剛剛升起，冰涼的空氣顯得特別清新。
他瞇著眼看著逐漸散漫院子的朝陽，捏著煙盒點上一根煙。
一個小摩托突突突的開進來，在程小北面前停下。
里昂抱著一盆百合花，一甩風衣從車上跳下了來，很自然的跟程小北打了個招呼。
“你看來有煩惱啊，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
程小北翻翻眼皮：“關你屁事，趕緊回病房躺著去，一會醫生上班看到不到，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里昂很淡定道：“沒事，我昨晚做完事后，已經提前想到了這一點，于是借用了主治醫生的名字報了假警，如無意外的話，那家伙現在應該還在警署做筆錄。”
程小北都驚了。
里昂推了推眼鏡，“所以，昨晚發生了什么？讓我猜猜，你去找了何永強，嚴刑逼供不成，失手殺人，然后后半夜一直在處理尸體？”
程小北忍不住翻白眼。
“大哥，你就不能想我點好么？”
“竟然不是？”里昂有些失望，抱著百合花轉身就走：“我還想試試精神病院的厲鬼有什么不同呢，看來沒機會了。”
程小北嘴角抽搐，決定以后離這個神經病遠點。
抽完煙，時間已經差不多。
他去換了衣服，再次走出值班室的時候，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正從陽光里走出來。
兩人還是昨天的打扮。
小不點阿文手里拿個冰激凌，神采奕奕，顯然休息得很好。
德叔則一臉疲憊，臉上就像化了煙熏妝，黑眼圈極其嚴重。
程小北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驚嘆。
“德叔，你昨晚去做賊啦？怎么搞得這么憔悴？”
“還不是這個小鬼！”德叔幽怨的看著小文，忍不住吐槽：“一晚上尿了三回，從后半夜一直折騰到天亮。”
程小北愕然。
小文嘿嘿一笑，繼續舔著冰激凌，完全不在意。
德叔疲憊不堪的打著哈氣：“也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老天要派個小魔星來折磨我。對了，昨晚有事么？”
程小北忍不住笑。
“我看你不如找找他的父母，畢竟是個小孩子，萬一是離家出走呢？”
“咦，你說的也有道理哈！”德叔精神一振，目光大亮。
小文身子一僵，背過身去就當沒聽到。
程小北管殺不管埋，點了把火后，直接閃人。
昨天沒回家報到，大姐晚上就殺上門來，程小北今天自然就老實多了。
打了輛車徑直回家，剛推開門，正好看到老豆程勝將一盤煎雞蛋擺在桌子上。
小老頭看到程小北，臉上多了一絲笑容。
“回來的正好，去叫你三個姐姐起來吃早餐！”
“哦！”
程小北應了一聲，隨手脫掉外套扔在沙發上，從沙發和墻壁之間的縫隙中扯出一只電喇叭，將聲音開到最大，喊道：“起床啦！”
音浪隆隆而過，如風暴席卷，連房子都被震得嗡嗡作響。
大量蚊蟲慌不擇路的從角落跑出，沒頭蒼蠅一般亂轉。
整棟唐樓乃至左鄰右舍瞬間熱鬧起來。
什么“衰仔”“撲街”一類的問候語此起彼伏，竟有十數人同時開口，其中蒼老者有之，年幼者有之，青年男女也有之，仿佛雄雞一叫天下名，畫風變換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同處一室的小老頭手擋其中，這一聲喊差點被給他送走。
一個趔趄摔在墻上，半天沒爬起來。
等他怒發沖冠的回頭時，程小北早已經竄上二樓，回到自己房間。
“這個衰仔！老子早晚死在他手里。”小老頭怒氣上涌，恨不得立刻將這個逆子砍成八段。
可怒著怒著又笑起來，搖搖頭去準備牛奶了。
“這個臭小子！”
十幾分鐘后，當一切塵埃落定，換了身居家服的程小北才走出臥室。
剛走到一樓，一個杯子就飛了過來。
程小北一把接住，笑嘻嘻看向杯子飛來的方向。
“三姐，哪來這么大怨氣？”
“你說呢？”三姐沒好氣的瞪著他：“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我算是看不來了，老娘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不至于不至于！”程小北笑嘻嘻的湊過去，端起餐桌上的牛奶壺倒了滿滿一杯，殷勤的送上。
“早睡早起身體好，我這不也是關心你的身體么？”
旁邊二姐正給面包上抹黃油，聞言冷笑道：“那這么說，我們害得謝謝你嘍？”
“不客氣！都是一家人！”
程小北忙給二姐也倒了一杯。
二姐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小老頭敲敲桌子，打圓場道：“好了，也不怪老四，你說說你們幾個，一個月有幾天吃早餐的？晚上各個不睡，白天各個不醒，不拿大喇叭喊，誰起得來？”
大姐點頭表示贊同：“老豆說得對，我知道你們都忙，但早餐起碼要一起吃，否則算什么一家人！”
二姐三姐無言以對，只能狠狠瞪一眼程小北了事。
“小北想吃什么？”小老頭笑呵呵的問。
“嗯，火腿三明治吧！”程小北掃了眼琳瑯滿目的早餐，指了指遠處的三明治。
小老頭連忙將盤子一起端給他。
程小北抓起一塊切了邊的三明治，剛咬了一口，就聽對面喝著咖啡看報紙的大姐說道：
“小弟，難得看到你調皮，看來你心情不錯，昨天給你的單子簽了么？”
“簽了！”
程小北點點頭，抓了張紙巾擦擦手，從口袋里掏出折好的單子扔過去。
大姐頭也沒抬，伸出雙指在空中一夾，精準的捏住然后看也沒看便收了起來。
二姐奇怪道：“什么單子？”
大姐漫不經心道：“一份臥底資料檔案。”
“臥底？”x3
二姐三姐和小老頭同時驚訝出聲。
小老頭急道：“你讓你小弟去當臥底？這怎么能行？”
“是啊大姐，小弟就算調皮了些，也沒必要這么整他吧，你若是氣不順，大不了打他兩槍，沒必要讓他去送死啊！”三姐也跟著道。
程小北嘴角抽搐，幽怨的看著三姐。
三姐瞪眼，兇道：“這么看我干什么？我在幫你啊癡線！”
二姐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下，搖頭道：“是不是哪里搞錯了，大姐不會這么對小弟的。”
大姐贊賞的看了她一眼，收起報紙。
“還是老二懂我！”
她看向小老頭：“老豆，不用擔心，這份方案只有我知道，也到我為止，只是給小弟某個身份，搏一搏某種可能罷了。以后如果能用得上，那么小弟搖身一變，也能成為吃皇糧的，若是沒有機會，也永遠沒人知道有這份檔案。”
三姐瞪大眼睛，“你要以權謀私？”
“誒，別說的那么難聽嘛，只是未雨綢繆罷了，咱家只有他一個男丁，又爛泥扶不上墻，不給他鋪鋪路，以后難道真讓他混到街面上當古惑仔？”大姐反問。
“這……”二姐三姐對視一眼，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大姐，爛泥扶不上錢過分了吧？”程小北無語。
“嗯，這次倒是有點長進，回來竟然沒有發脾氣，想來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不錯！”大姐點頭贊許。
小老頭倒是很高興，一拍桌子道：“哎，這個方法好，做警察旱澇保收，有你大姐關照，平平安安混到退休，還能領一筆養老金，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