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月可要比都城的月亮更圓,若是浪漫主義詩人去描繪這月會是如何秀美,可惜邊塞詩人的眼里只有無邊落木的蕭瑟,只有報國無門的惆悵,月亮仍是那個月亮,可同樣的月光下一邊是萬家燈火,一邊卻是老冀長鳴。
三天三夜的跋涉,張伊終于看到了護城河,城頭上的士兵看出了是救兵,仿佛終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殊不知張伊來根本不是反擊而是帶著他們撤退到狼牙口,一路的顛簸并沒有讓他疲憊反而加深不解的思考:
“若是李繼讓我支援沒準能多撐幾日,但護送高潘那老東西不等于救了自己的政敵,王皇后派高潘去龍門關不就是為了監視李繼,不如在此幫李繼一把,也算是幫自己一把,最好的辦法不就是害死高潘!”
可他轉念一想,高潘若是死了他怎么交差暫且不說,王皇后一定會就此做文章更進一步的調走李繼手里的兵權,這王皇后真是心思縝密,不管李繼救還是不救,他都等于幫了自己奪權,想到這張伊不甘的摔了一下手腕在馬背上,城門款款落下,一行人在火把的微弱光亮下進入了城池。
高潘見張伊帶著幾千的騎兵和為數不多的糧草,他知道這并不是支援,若是支援不可能帶這么少糧草,怕是要放棄龍門關。
“張將軍,皇后的圣旨道:死守大漠不能讓任何一個劽奴進入國界,我看您這架勢怕是報著必死的心跟我送死吧!”高潘明知故問的但又假惺惺的說道。
張伊可不想死,更何況跟這個逆賊一起死,怕是后世的子孫想起他時遺臭萬年,但是聽到老東西這么一激,他恨不得一劍砍上去,他故作平穩的說道:
“高將軍,大將軍考慮到您年邁體衰,讓我護送你退守狼牙口,劽奴明天怕是就發起進攻,若是再不撤退恐怕您......”
聽到這,高潘執拗的瞪眼看著張伊,他60多歲了才是一個衛將軍,他的能力很平庸,若不是多年的察言觀色和對王皇后的馬首是瞻,他怕是當一輩子校尉,他壓根沒想撤退,就是要戰死沙場,如今他想過張伊是帶他撤退,但他偏偏要死在這。
還沒等張伊話說完,高潘義正言辭的打斷說道:
“我高潘一輩子忠于朝廷,我就是死也不會退守狼牙口,若你是來帶我撤退的,請你告訴李繼,我今天就死在這了,我一把老骨頭沒臉見我的兒子兒孫!”
張伊的表情很復雜,他又憤怒又無奈又委屈,這個老東西一心赴死,可不想為了他白白送死,但內心卻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為了朝廷死而無憾,于是語氣強硬的道:
“高將軍,違抗大將軍的命令是死罪,違抗王皇后的命令我還可以幫你瞞住,不過若是你一心赴死那我陪你,我張伊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說到死,他真的很怕死的遺臭萬年,但若是戰死沙場,他也就死而無憾,他本就是厭倦了黑暗的朝廷才主動請纓跟著李繼把守大漠,若是死了也算是一種光榮和解脫,不過他也派了使者通風報信,他深知這些兵馬根本抵擋不了劽奴大軍,若不趕快讓李繼支援,就算是只守不攻也撐不了幾日。
今天的夜格外的長,星星也沒有幾顆,月亮好像也知道了星星的憂愁,只留下了月牙不到的缺,戰場沒有僥幸,只有生與死,當將士們聽到死守龍門口,出奇的是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更多的是大義凜然的赴死。
灼熱的火光下碳烤的牛肉算是最后的晚餐了吧,吃慣了難吃的馕餅,今天的牛肉真是美味至極,就像死刑犯的斷頭飯一樣,每個人都吃的無比郁悶,味蕾的歡樂和心情的谷底形成鮮明對比.
為了穩住軍心,張伊今天沒有在帳篷里吃,他也跟士兵一樣圍著火堆吃著牛肉,平日里朝廷的水煮牛肉居然沒有這嘴巴里干澀的甚至有些臭的牛肉美味,他雖說沒有李繼的文采,但也是熟讀詩書,或許是最后的生命倒計時,他平淡的吟唱著軍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此處文獻來自詩經·國風·無衣)
將士們聽到這慷慨激昂的軍歌,不禁也跟著附和,是啊,家國在,山河就在,萬家燈火就在!生又何哀,死而壯烈!
狼牙口
李繼聽到使者的情報恨不得把酒杯摔碎,他簡直怒發沖冠。
若他不支援張伊,那么就眼睜睜看著他和高潘死在龍門關,若他支援張伊,那么就等于放棄了易守難攻的狼牙口,龍門關失守還有狼牙口能阻隔,可支援則最少要把三分之二的兵力帶走,想到這他一頭霧水只能寄希望于郭楨了,他雖說是軍事天才,但沒有謀士的意見他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匆匆趕來的郭楨看了看縱橫圖,指著龍門關南邊的斜陽坡說道:
“將軍,依我的成見,不如讓張將軍詐降,讓他把劽奴引到斜陽坡,我們埋伏到此處,您再看這(馬蹄口),這非常窄,戰車過不去并且騎兵最多可以并排四個通過,我們只需要把守住馬蹄口,若是劽奴要調頭逃跑,高將軍只需緊鎖城門,劽奴就是甕中捉鱉”
李繼本來大悲的臉變得大喜言道:
“吾正有此意,就是這張伊能不能引劽奴來馬蹄口。”
郭楨恭維道:
“將軍,此次支援并不是為了全軍覆沒,只是為了守住龍門關,待您回朝,圣上把兵權還復于您,我等再大肆發軍討伐劽奴!”
李繼更喜,舉起酒杯豪飲道:
“先生真乃神也,吾不及也,吾不及也,我這就部下士兵,且你與我一同把守馬蹄口,這杯酒就當我敬你!”
郭楨禮貌的一邊叩首一邊揚袖飲酒,兩人甚是躊躇,大興的左膀右臂如今卻成了王皇后的政治工具,只能把這苦愁寄托在美酒中一飲萬年。
郭楨在太和八年(老皇帝于郴的年號)以28歲的年紀一舉中舉,成為進士。他的殿試文章在朝廷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盡管全文對皇帝的朝政進行了犀利的批評,但每個字都鏗鏘有力,透露出深刻的見解。于郴皇帝并未因此動怒,反而看到了郭楨的非凡才華,認為他是大興王朝的瑰寶。
與此同時,李繼也以其卓越的軍事才能脫穎而出,成為朝廷中不可多得的將才。于郴皇帝常常在口中提及這兩人,對他們的才華贊賞有加。
然而,盡管于郴皇帝在臨終前將托孤的重任交給了郭楨和李繼,但實際的權力早已不在他手中。這使得他的托孤之諾僅僅成為了一種象征性的口頭承諾,缺乏實際的約束力。
如果于郴皇帝還在世,或許年輕的于啟皇帝不會淪為傀儡,王皇后也不會有如今這般驕橫跋扈。但歷史的發展往往出乎人們的預料,任何事情的演變都是順其自然的。于郴皇帝的離世,可能只是歷史車輪前進中的一環,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