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忍著笑。

她自然能認出那個尖銳的太監音就是江源，只是她也沒讓他這么偽裝聲音啊！

低沉渾厚的嗓音固然不像他，但這太監音……多少有點刻意惹人發笑了。

不過轉念一想，說不定江源是想借偽裝成皇宮中的一名太監呢？

強行壓住笑出聲的沖動，“生”繼續聽著兩人的公屏交流，只不過嘴角始終上揚，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玄武七，我沒聽說過你。不過既然能被那位選中，我相信你的能力。”

朱雀六的話語讓江源眉頭微皺。

被選中？

聽這意思，他們的星宿牌是某人給他們的？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沒有問過“生”關于星宿牌的來歷。

不過眼下不是在意這點的時候。

他繼續以偽造的太監音問道：

“你有什么要求，不妨明說。如今王城形勢復雜，很多事情，不好動手。”

朱雀六毫不掩飾，直接道：

“不算困難，我想要找一個人。一個身穿紅色衣裳，身材嬌小的少女，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畫像，交付在你指定的位置上。”

江源心頭一跳。

這個模樣他可太熟悉不過了。

倒不如說，紅裳少女，在如今的江源耳中，幾乎就等價于那一位。

這下基本可以確認，朱雀六就是他今天看到的那五人之一了。

余火者不愧是三陽神宗的后人，手段當真不凡，居然短短一日就鎖定了“季”此身的容貌。

據顧清月所言，“季”每次出世，容貌身份甚至性別都會有所不同，所以朱雀六不可能是從先人的記載中確定這個樣貌，而是靠自己的手段。

江源沉默片刻，道：

“這個紅衣少女，有什么特殊？與什么勢力有著牽扯嗎？這些不了解清楚，我很難幫忙。”

朱雀六沉聲道：

“只要不主動對她出手，就沒有任何危險。我只需要你能找到她，并且告知我。剩下的，我會自己處理。”

“我會幫你留心的。”

江源話沒有說滿。

因為他壓根不打算自己出面。

只見他話鋒一轉，“不過王城之中，還有一位同道在此。她精通卜卦之道，或許能幫上你。”

關我什么事？

窺屏已久的“生”頓時一愣，然后就收到了一條私聊。

“告訴他，那位紅衣少女似乎在皇宮、靈王府、壽王府出現過。”

她清咳一聲，嗓音微變，略帶著些神秘氣息的聲音傳入其中。

“二位晚上好，在下玄武三。實不相瞞，朱雀六道友要找之人，我還真有一些線索。”

江源聞言大受啟發。

“生”只是稍微改變了一點聲線，竟然就顯得與之前截然不同。

若非他與生足夠熟悉，怕是真的聽不出這兩個聲音屬于一人。

他細細琢磨了一下，感覺自己掌握了全新的偽裝技巧。

那就是不在聲音上多做變形，而是側重于語調、頓挫之間的細節變化，使得同一句話在聽者耳中產生不同的反應。

而朱雀六則是能從聲音中聽出來的激動：

“您有什么要求，請盡管提出來。”

生沉吟片刻，忽地有了一個念頭。

她向江源私聊發問：“能否將這個請求讓給我，我可以不計較幫你傳話的那份報酬。”

江源想了想，自己手上能夠指揮“生”干活的情報其實也不算多，于是道：

“如果你的請求在那場戰斗中不會幫到秘偶教的話，我同意。”

生很有禮貌地道了聲謝：“謝謝。當然不會，我都要叛逃了，還幫他們干什么？”

她在心底小聲自語了一句：但幫朋友，不算幫。

于是她提出了要求：

“在一場戰斗中，幫我纏住一位元嬰真君，不要重傷她或者殺死她。攔住她即可。”

她要給聞秋心找一個對手。

一個確保她不會在這場混戰中遇到危險的對手。

反正，余火者纏住了一位秘偶教圣使，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幫到江源了吧？

江源若有所思，隱隱猜到了她的想法。

不過未作反駁。

他也不希望聞秋心遇到危險啊。

早就找好的靶子沒了，這個空位總得有人填上。

朱雀六一口答應下來，急切問道：

“關于那個人的線索是什么？”

生斟酌著措辭，緩緩道：

“我曾在某人的視角中，窺見過她。

“她出現在靈王府、壽王府，以及……皇宮。”

朱雀六沉默許久，方才道：

“謝謝。這很有幫助。”

……

收好星宿牌，江源開始繼續錘煉神魂法器，直到午夜來臨。

他的耳邊再度響起低語，這次的內容卻是前所未有的驚悚，令人窒息。

【“季”也擁有一張星宿牌，而她的代號是：白虎一】

他猛然閉眼，回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在星宿牌上而謀劃的一切，遍體冰涼。

“我早該想到的！”

在身體的冰冷中，神魂越發清楚明朗，察覺到了記憶之中，被他忽略的小細節。

當時在殺死姬廷之后，他的星宿牌曾經有過異動，以至于被“生”直接戳破了身份。

他當時以為是“季”動的手腳，卻忽略了一件事情。

“季”從來只是在精神層面施加暗示，她并不具備隔空影響星宿牌，而不被在場的“生”察覺的能力。

所以她當時做的事情，并非是干擾了江源手中的玄武七。

而是用她手中那張白虎一，向玄武七發起連續不斷的通訊請求！

江源有些頹然地倒在床上，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的所有掙扎都顯得可笑了起來。

“季”仿佛在他所經過的每一條街道看著他，聽到了他說出的每一句話，知曉了他心里轉過的每一個念頭。

最可怕的是，她什么都沒做。

她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沒做。

為什么呢？

因為她覺得江源的掙扎都只是供她娛樂的猴戲，一切的結果并不會有絲毫動搖？

這讓江源有些絕望。

他仰著頭，望著天花板，乃至于腳步聲出現在床邊，也并未聽聞。

“師姐，我們真的會贏嗎？”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他不禁呢喃道。

顧清月伸手勾起鬢邊的一縷雪發，別在耳后，聲音輕柔。

“會贏的。”

她擁抱著江源，淺淺吻了吻他的唇，順勢向下，直到江源身子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放大。

……

微暈嬌花濕欲流，軟風徐蕩玉簾鉤。

一夜未眠的江源卻顯得精神抖擻。

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神魂都又壯大了兩分。

他推門而出，沒有驚擾尚在床鋪之上安然熟睡的雪發仙子。

今日這一戰作為勝者組的決戰，臺下早已圍滿了觀眾。

大家都在好奇，究竟誰能一場不敗，以無敵之姿，進入決賽！

郝昀站在臺下，目光向往而又堅定。

在他身側不遠處，站著的是蘭玉芝。

這位邀月仙宮弟子，在得知江源未死后，曾找上門來，抱著他痛哭了一番。

時間久到顧清月那冰寒的目光幾乎都要化作刀片刺穿江源。

隨后后續江源解釋清楚了情況，但不可避免的，一些沒靠譜的流言又開始流傳了起來。

本身江源在道天宗內名聲不顯，這些流言倒也就傳播不廣。

但眼下隨著他屢戰屢勝，成為道天宗最后的排面，關于他傳聞，也成為了眾多弟子間津津樂道的話題。

譬如關于江源和“金鈴兒”“顧師姐”“蘭玉芝”三人之間的糾葛，已經出了不下十七種的說法，一種比一種離譜。

但無論哪個傳言，都有一個共通點。

這位江師弟，是個實打實的風流之人。

而在蘭玉芝身側，是尹雨聲，兩人還時不時低下頭，小聲交流著什么。

說實話，尹風鳴起初看到這一幕時，極為不解。

我妹妹為什么站在支持江源的那邊啊？

尹雨聲的回答很簡單：“因為昨日的比賽，江源也來支持我了。”

這個說法，讓尹風鳴覺得有點古怪，但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

直到聽到江源直呼尹雨聲為雨聲之時，他才雙目瞪大，意識到了不對。

“你們何時如此親密了？”

尹雨聲的回答依舊：“昨日，兄長你閉關之時。”

尹風鳴捂著胸口，只覺得自己短短一日的閉關，似乎錯過了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

他真的只是閉關了一天，不是一年？

比試很快開始。

擂臺之上，尹風鳴穿著雪白大襖，手拿一把碧綠短笛，望向江源的目光帶著不加掩飾的欣賞。

“江道友，我果然沒有看錯，最終是你走到了這一步。”

“尹道友的眼光，自然是極好。若是……”

江源忽地想起了被他點名有望爭取頭名的最后一人，心思復雜，沒有說下去。

在他看來，靈心本性不壞，只是被凈明佛子蠱惑，最終與他走到了對立面。

尹風鳴顯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岔開話題道：

“我這兩日閉門不出，苦思冥想，為江道友準備了一份大禮！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接得住！”

這份大禮的代價可是妹妹那似有若無的疏遠啊！

江源哈哈一笑，似乎也要借著笑聲，將心底陰霾沖去，朗聲道：

“那就讓我好好見視一番！”

尹風鳴手中短笛發出輕鳴，輕聲開口：

“此曲名為寶塔鎮妖！”

話語剛落，江源便發現兩人所處的擂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八面寶塔，金色琉璃的內壁將所有觀眾都隔絕在外，只剩下他和尹風鳴兩人。

他望著寶塔，若有所思：

“你這是取了九樓主當日鎮壓凈明佛子時的意。”

尹風鳴微微一笑：

“不錯。當日見九樓主出手后，我方才意識到一點。哪怕不愿成為持樓者，我亦沒必要排斥它。

“借用先人成就，鋪我之道，才是正解！”

只見塔中頓時出現了八道剪影，其中相貌身形都與尹風鳴本人無異，只是手中握著不同的樂器。

鐘、磬、塤、鼓、琴、柷、笙、管，八音俱全。

而隨著尹風鳴將手中短笛放至嘴邊，一時間，交錯和諧的樂曲頓時奏響。

江源意識模糊了一瞬，便看到一個紅衣少女，臉蛋圓潤蒼白，帶著盈盈笑意，向他走來。

他心神一瞬間失守，寶塔金光逸散，如同一座大山，向他壓下。

“就是不知道江道友在這鎮妖曲中看見的是什么？”

輕聲自語了一句，尹風鳴向前走了半步，猛然間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近乎悟道的玄妙狀態。

道心清明一片，不生塵埃，一切紛雜念頭都被驅散。

龐大的金色寶塔失去了力量支援，瞬息崩塌。

圍觀者明白戰斗應當是分出了高下，無不瞪大了雙眼，拼命去看誰是最后的勝者。

只見兩人依舊立在擂臺兩側，遙遙對望。

眾人愕然之際，只見尹風鳴摸了摸脖頸之上，有著一滴血珠滲出。

江源留情了，否則方才自己陷入那種詭異悟道狀態時，他就能輕易取自己性命。

他略帶著些無奈的聲音響起：

“還是江道友更勝一籌啊。”

尹鳳鳴拱手認輸。

不過他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方才那個，便是江道友準備的殺招嗎？”

他并未直接點明，畢竟此地人多眼雜，不宜細談。

但他實在太好奇了，那種詭異手段，聞所未聞，甚至直接繞過了寶塔對他神魂的守護。

相信江源能聽懂他的問題。

江源微微一笑：

“還得承蒙兩位相助。”

他遙遙向尹雨聲望了一眼，看到了她也露出婉秀端莊的笑容。

“承蒙相助？”

尹風鳴念叨了兩句，忽地反應過來，罕見地有些失態，眼睛瞪大：

“你……修成了？”

眼看江源含笑點頭，他又一臉錯愕地望向尹雨聲，發現她毫無驚訝之色，頓時苦笑不止。

他嘴角一抽：“這也是在昨日？”

尹雨聲笑吟吟道：“正是在兄長你閉關之時。”

這時，王城一陣地動山搖，眾人面色大變。

“怎么回事？”

高處幾個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江源望向震動傳來的方向，微微瞇起眼睛。

那是……皇宮！

余火者與皇宮之人起了沖突？

還是說……

靈王和秘偶教眼看局勢不利，索性提前啟動了謀反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