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概念與相互關系

企業合規是指企業在經營過程中遵守法律、法規、行業規范和內部規定的要求，確保企業行為合法、合規的一種管理機制。它關注的是企業在商業運作中的合法性、道德性和透明度，旨在保護企業的聲譽、降低法律風險、提高運營效率。合規作為一種經營風險監管措施，最早發端于西方銀行業，而后擴展至其他行業，逐漸成為現代企業健全內部治理與風險控制的基礎方法，但直至20世紀90年代前，合規問題一直是一個非刑事領域的問題。

企業刑事合規作為企業合規管理體系建設的重要、特殊部分，目前尚無統一概念。南京大學孫國祥教授認為，企業刑事合規是指為避免因企業或企業員工相關行為給企業帶來刑事責任，國家通過刑事政策上的正向激勵和責任歸咎，推動企業以刑事法律的標準來識別、評估和預防公司的刑事法律風險，制定并實施遵守刑事法律的計劃和措施。筆者認為，企業刑事合規是企業以避免、減少員工或企業刑事犯罪及其法律責任等帶來的利益損害風險為目的，以國家監管法規、刑事法律及政策為依據，建立的一套符合監管要求的管理制度。

為貫徹落實最高人民檢察院等九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建立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指導意見（試行）》，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等九部委研究制定了《涉案企業合規建設、評估和審查辦法（試行）》。根據該辦法，涉案企業合規建設，是指涉案企業針對與涉嫌犯罪有密切聯系的合規風險，制定專項合規整改計劃，完善企業治理結構，健全內部規章制度，形成有效合規管理體系的活動。結合辦理涉案企業合規的經驗，筆者認為，涉案企業合規制度是指涉嫌刑事犯罪的企業在自愿認罪認罰、承諾開展合規建設的前提下，人民檢察院依托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對符合條件的涉案企業或單獨對小微企業的合規整改計劃及相關合規管理體系的有效性進行了解、評價、監督和考察的司法制度。對于符合有效性標準的，人民檢察院可以參考評估意見依法作出不批準逮捕、變更強制措施、不起訴的決定，提出從寬處罰的量刑建議，或者向有關主管機關提出從寬處罰、處分的檢察意見，人民法院可以建議人民檢察院撤回起訴、重作不起訴決定或者判決免予刑事處罰，對于案情重大、影響惡劣、合規整改不足以完全消除犯罪影響的案件，酌情在法定刑以下判處有期徒刑或者適用緩刑。

進入21世紀，出于國際社會對企業刑事合規制度所蘊含的現代治理理念的高度認同，以及對企業刑事合規制度具有保障“懲防并舉、預防為主”刑事政策落地功能的深刻領悟，眾多國家在刑事立法中創設企業刑事合規制度，企業合規概念也因此日益脫離原來單純的企業治理語境下管控違規風險以避免民事責任、行政處罰及信譽損失的傳統意境，升級為體現國家致力于與企業形成“合作預防”治理格局的全新制度設置，以致在當代語境下，言及企業合規已主要意指企業刑事合規。可以說，企業刑事合規不是傳統企業合規的翻版，更不是傳統企業合規的分支，而是傳統企業合規的高級發展形態。企業刑事合規既吸納了傳統企業合規中“守法自我監管”這一寶貴要素，又賦予了其更深刻的政策目的。

企業刑事合規與涉案企業合規既有聯系又有區別。二者的聯系表現為：第一， 二者都通過企業內部的合規措施、計劃，促使企業不觸犯刑法，避免被定罪，防止企業商譽受到重大不利影響，防止企業經營陷入困境。第二，從犯罪預防的角度來說，二者均體現了國家和企業合作治理犯罪的模式，有助于節約國家治理犯罪的成本，有利于節約司法成本。二者的區別表現為：第一， 二者發生的時間點不同。涉案企業合規主要發生在企業涉嫌刑事犯罪后，而企業刑事合規可以在事前預先制定相應的刑事合規方案和措施，或在涉案處理過程中構建刑事合規，或在刑事案件處理后進行刑事合規等制度構建。第二， 二者參與的主體不同。涉案企業合規由涉案企業、檢察機關和第三方監督評估組織等主體參與，是企業內部治理和外部監督結合的方式；企業刑事合規主要是在企業內部開展的計劃、措施，并不必然涉及外部的監督機構。第三， 二者實施的結果不同。涉案企業合規帶來的直接結果是企業有效合規整改后，企業得到檢察機關寬緩處理的結果；企業刑事合規更多在于避免企業在日常經營管理活動中觸犯刑法，避免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