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本市津令橋附近發生的一起事故引起廣大市民的關注，本臺將持續為您報道......”

柳曲剛剛走出警局大門，就看到空中懸浮大屏上播放的新聞畫面。她不禁煩躁地嘖了一聲，隨即掏出手機，叫了一輛出租車，趕往醫院。

方才那起報道中的主角，正是她即將探望的病患——佟晚。作為事故的受害者，這位少年靜靜地躺在病房的白床上，他的皮膚蒼白透明，病床仿佛成了他的延伸，多看幾眼就像要把人也吸進這片蒼茫之中。

柳曲眉頭緊鎖，目光中透著一絲憂慮。他走到病床旁，仔細觀察著佟晚的狀況。一番審視后，她轉向旁邊的小護士：“請問他這種膚色還在正常人的范疇內嗎？”

身經百戰的小護士面對這種奇怪的提問面不改色地認真做出了回答：“佟先生的皮膚是有些白，不過還在正常人的范圍內，可能是平時接觸不到陽光或者身體虛弱貧血導致的。”

聽完這個消極怠工的值班護士不怎么專業的解釋，柳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自顧自在床邊地板凳上坐下，沉默地凝視著佟晚那張漂亮而精致的臉。她確認自己此前從未見過面前這位已經沉睡三天的怪人。那么這人究竟為何會以那種方式出現在自己的夢里？

這一切還要從一周前說起。

柳曲作為一位曾經在舞臺劇中擔任女二號的優秀舞臺劇演員，在三個月前辭去了這份工作。她在巡演結束后、也就是她贏得觀眾熱烈掌聲的第二天遞交了辭呈。這位有實力有天賦的年輕演員，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正處于事業的巔峰時期。因此，她的辭職決定讓人感到非常意外。

首先，柳曲并沒有坐上首席演員的位置，因此在這個關鍵時刻選擇離開，可能會錯失很多發展的機會。此外，作為舞臺劇演員這種傳統職業人員需求量較少，競爭激烈，一旦退出，再想復出可以說是難上加難。盡管家人和朋友都曾經勸過柳曲不要輕率地做出這個決定，但她顯然已經深思熟慮過，并且決心已定，很難被他人的言語所撼動。

在25歲的年紀，柳曲迎來了她光榮的“退休”，隨后是兩個多月的放縱和狂歡，仿佛回到了高考結束后那個無憂無慮的假期，不顧一切地狂歡。在別人眼中，這是新青年不被世俗束縛的典范，周圍人投來的欽佩、贊賞或質疑的目光，柳曲都坦然接受。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灑脫。

事實上，柳曲玩得并不開心。她無法確定麻木地工作和麻木地享樂究竟哪種生活更有價值，因為無論是哪種都只會讓她感到身心疲憊。當她開始懷疑自己辭去工作的決定是否正確時，她做了一個奇異的夢。當然，這個夢的內容并不算驚世駭俗，但對于很少做夢甚至從不記得夢境的柳曲來說，這個夢是不同尋常的。在夢中，她第一次遇見了佟晚。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很大一部分人都會把夢境看作是現實的延續，那些你在現實中有意或無意忽視的、壓抑的、忘卻的和不在乎的，都會在夢中呈現在你的面前，告訴你——你從未真正逃離。夢不會說謊。

于是柳曲在自己的夢里看到一個比自己年齡看起來更小的少年微笑著向自己走來。她想要離開，但她的腳卻不聽使喚。她只能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少年在距離自己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然后開口道：“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

話音落地，柳曲終于奪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她活動了一下肩膀，這才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境，可惜這里除了面前的少年外空無一物。這是什么破夢？自己的腦子居然還能生成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柳曲沮喪地把目光移回到他身上，腦內一時間閃過無數疑問，斟酌再三，還是把最無關痛癢的那句問出了：“我們？你是指你和我？”“你看這里除了我們兩個外還有其他東西嗎？”

那我們的世界還蠻貧瘠的，果然我是個沒什么想象力的人，柳曲想。

“沒辦法，畢竟是初來乍到，什么都沒有也很正常。而且這里也不完全算是你創造的吧，至少我不是。”少年顯然讀取到了柳曲的抱怨，不緊不慢地做出了回答。

“不是吧，來這套，別告訴我這個世界可以靠腦電波交流。”

問題出口的那一刻柳曲已經猜到了答案會是如何，奈何心中尚存一絲希冀，盼望著從對方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你這么理解也可以，所以在這里的時候把你的想法收一收，免得我們兩個都尷尬。”

方才那八百個疑問再次翻涌在胸口，她覺得既然自己已經這么尷尬了，如果不讓對方也尷尬起來怕是再難捱到夢境結束。

“那你應該把這個作為開場白來代替你剛才那句意義不明的廢話。”而且那句話太中二了，柳曲在心中補充。

一時無人再說話，但柳曲聽到了對方的心聲。

‘想讓我尷尬，你還差得遠呢。’

現在我信你不是我創造出來的了，我是想象不出這么厚臉皮的人。事已至此，柳曲覺得自己再不開溜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等等你還沒聽我做自我介紹呢，你確定要走？”少年面帶焦急，可憐巴巴望向柳曲。

要在平時看到別人這副樣子，柳曲一定會心軟應下對方的要求，可惜另一道聲音傳入了她的腦中。

‘沒干活就想跑，沒門。’

柳曲挑起眉，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對面的少年。

‘你就非要演這一下不可？’

少年面不改色回望過來。

‘嗯哼。’

好好好，這么玩是吧。柳曲放棄了強行醒來的打算，盤腿坐在虛空之中。

“那你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男孩收起了那副可憐模樣，勝利后的得意神情漫上眼眸。

“我叫佟晚，從今天起擔任你的夢境導游，其他的解釋起來有點麻煩，總之我要先拜托你一件事，最近我在津令橋那邊會遇到點麻煩，請你醒后務必來找我。”

“你就這么給別人做自我介紹啊？還真把我當免費勞動力了。”

“也不能這么說，我們之間可是互利共惠的關系。”‘愛信不信吧反正你也快醒了。’

在佟晚的心聲播放完畢的那一刻，本想就這番發言嗆他幾句的柳曲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就猛地睜開了眼。

手機震動發出的聲響從枕邊傳來，天亮了，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