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大典那日,整個后宮只有我沒有去觀禮。
我身子逐漸笨重,在那種場合無疑是最扎眼的存在。既然謝無妄有心給蕭婉辦一個聲勢浩大的典禮,我作為發妻,去那里就是打他的臉。
于是,我很自覺地留在了長樂宮。
謝無妄沒說什么,倒是貼身侍女小桃替我憤憤不平,說自從登以來,皇上竟再一次都沒有來過長樂宮。
也不關心我過得好不好、住得習不習慣。
我微微一笑,心想,他怎么會想起我呢?
這時候他肯定在與蕭婉一起接受百官的朝賀,絲竹聲入耳,連我這樣僻靜的地方都聽得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這場封后大典多么隆重。
而我嫁給他時,沒有華麗的聘禮,沒有浩大的典禮,只有幾個老婆子攙扶我下轎,甚至謝無妄本人都沒有來接我。
多么鮮明諷刺的對比。
我心中微苦,直到小太監來傳訊:
“柔夫人,皇上說了,今日是大喜日子,就不來看您了。”
我還在發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小太監又叫了一聲:
“柔夫人?”
柔夫人。
這是謝無妄賜給我的封號。
我說我不做他的貴妃,他就自己擬了一個這樣的封號給我。
闔宮上下只我有這個封號,明面上的解釋是皇后的妹妹,是妻妹。
但滿京城有誰不知,我曾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這個封號像鐐銬一般,讓我在宮里生活的每一日都痛苦不已。
像是有人在耳邊說,看吧,你一片真情對待的人,最后只是別人的夫君。
我那五年時間,以謝無妄的一句“妻妹”一筆勾銷。
甚至,我還要低眉順眼地跪在蕭婉面前,她是主母,也是長姐。
而我以一個極為卑劣的身份留在了宮里。
我再跪蕭婉是第一次請安的時候。
隨著謝無妄登基,后宮里新來了不少女人,大部分都是我不熟悉的面孔,但相反地,在座的幾乎都認識我。
蕭婉坐在最中央,臉色看起來依舊有些病弱的白。她右手處坐著個明艷的美人,聽人介紹我才知道,那是護國將軍的女兒,一進宮就封了淑妃。
她家世好,位份高,自然沒把蕭婉放在眼里。
倒是在看到我時,冷笑一聲,說:
“柔夫人不愧和皇上多年情分,這才剛進宮,肚子就挺起來了。”
“只是不知道——”
“柔夫人這孩子是什么身份,是嫡子還是庶子?”
我自然知道她這句話是在嘲諷我,但事到如今,我只能恭順的回答:
“后宮所有的子嗣,都認皇后娘娘為嫡母。”
蕭婉才是我肚子里孩子的母親。
我這句話讓蕭婉的臉色稍緩,但下一秒,淑妃便又笑了,說:
“那我怎么聽說,柔夫人以前可是正宗的太子妃?”
此話一說出口,蕭婉的臉色瞬間一白。
她入府之后就是椒房之寵,謝無妄的幾房側妃同我一樣,都成了擺設。
何曾見過這樣咄咄逼人的架勢?
她弱不禁風的身板晃了晃,不受控制地咳了起來,直到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擋住了我的視線。
竟是謝無妄。
他聽到小太監的傳信,連上朝都不顧了,直接從養心殿飛奔而來。
為著維護他的白月光。
講完前因后果,蕭婉的眼睛里蓄滿了淚光,看著楚楚可憐。
謝無妄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好生安慰她一番,才轉頭看向始作俑者和我。
他禁了淑妃的足,然后才施舍似地分給我一個眼神。
語氣里都是嫌惡:
“明知你姐姐身體不好還要氣她?給我滾回去。”
我百口莫辯,眼睜睜地看著他與蕭婉十指相扣,從我面前走過。
他那樣關心蕭婉,一聲咳嗽都要緊張半天,但我在地上跪了半天,他看都沒看一眼。
我被小桃攙扶著起來的時候,眼前都是黑的。
我迷迷糊糊地朝地上看,竟然是一灘血。
我差點因此小產。
好在照顧我起居的太醫林敘醫術高超,他為我針灸熏艾,總算是保住了胎兒。
但他也叮囑我,不可再進行劇烈運動,最好是在床上靜養。
我聽了他的話,除非特別場合,幾乎不出現在人前。
謝無妄對此只回復了一個淡淡的“知道了”。
但總有些時候,是我一定要去的。
比如說蕭婉的生辰宴。
這是自謝無妄登基以來的第一個生辰,他極為看重,早早下令要好生操辦。
滿宮都收到了邀請,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原本不想去湊熱鬧,但蕭婉說謝無妄為她準備了煙花,這樣難得的事情,應該一起賞樂。
我推辭說在自己宮里也能看,但謝無妄卻不耐煩地說,坤寧宮視野遼闊,你姐姐這樣邀請,你還推辭什么?
也是,蕭婉的坤寧宮位置極佳,我的長樂宮又偏又遠,連煙花的影子都看不到。
于是,我便去看了。
煙花綻放的時候,謝無妄緊緊地摟住蕭婉,在她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而我站在一旁,把蕭婉飛紅的雙頰看得一清二楚。
謝無妄問蕭婉,可有什么愿望?
蕭婉歪頭想了一會兒,說她想要與陛下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句話一出口,謝無妄的臉色稍微僵了僵。
他作為皇帝,后宮里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更何況蕭婉的身子懷不了孕。
蕭婉很清楚,沒了淑妃,后宮中還會有各種各樣的女人,這樣癡心妄想的話,也只有她能說出口。
因為她篤定謝無妄會同意。
果然,謝無妄吻了吻蕭婉的眉間,說:
“既然婉婉這樣想,那等蕭瑯的孩子一落地,我就遣散后宮好不好?”
“那蕭瑯呢?”
蕭婉問。
謝無妄無所謂地道:
“我封她為夫人已是破例,她還有什么奢望?”
我離他離得近,他不可能不知道我聽得見。
但他滿腦子都是蕭婉,根本沒有想起有我這號人。
他也根本不記得,曾經他答應了我,要給我放一場盛大的煙花。
就好像,我與他相敬如賓的那兩年只是我的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