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自行離開去找無諱商議護送我去鐘山的事。
我起身摘了一顆果子,也回了房間去準備明日下山要帶的東西。
無數次想下山見識騩山外的世界而不得,如今一夕之間卻變成非下山不可。
有些感慨!
手邊的東西一個個放進包袱里,過一會又一個個拿出來,舉棋不定,這才發現,真正的離別并不是幻想中高高興興的模樣。
最終包袱里放了幾套衣衫,幾個裝滿仙草丸藥的瓶瓶罐罐,一柄短劍,還有三個玉刻小人。
無諱那邊像是變戲法一樣收拾了很多東西,除日常衣物配飾,黃澄澄的金葉子,近日喜好之物外,一個包袱鼓鼓囊囊。
受他啟發,我也返回房間,又往包袱里添了不少金葉子,玉葉子。
收拾完畢,捧著那棵桃子又去找無諱。
無諱坐在案幾前擺弄著玉雕,我湊近看,是剛完型的鸞鳥紋。
他好不容易尋了個寵物,結果因我起了間隙,不得不防備。
我心懷歉意將桃子推到無諱面前,誠意滿滿。
他好不客氣地拿在手里,放在嘴邊咬了一口,然后,便看到他微蹙了一下眉頭。
“不好吃?”我心里沒底,猶豫了下還是想開口問問。
“好吃。”他眨巴著明亮亮的眼睛回道。在我看來,不過是安慰我的話罷了。
他放下桃子,尋了把刀子,切了一塊,遞到我面前。
“好吃個鬼。”一點都不甜,還有點難咬。只能寄希望于明年結出的果子好吃一些。
傍晚十分,大半天不見蹤影的鸞鳥終于又出現了。只是,一身五彩羽毛亂蓬蓬的,又沾染了不知哪里的泥土,哪還有這些天桀驁不馴地樣子。
等它跳進清水池子里撲棱棱一番攪弄,再從池子里出來時開始已經恢復了幾分囂張氣焰。
我躲在無諱房子的屋脊一端,等它出現,便將手中的藥粉一股腦丟了下去,轉眼間,鸞鳥掙扎著撲散了幾下羽毛然后倒地。
我跳下來,嘴里念念有詞,手上也沒閑著。待鸞鳥一身羽毛被我用墨汁染成了烏黑,無諱急匆匆趕過來,從我手上將鸞鳥搶救走。
還氣沖沖地朝我吼,“黎蟬,你今天太過分了。”
無諱呀無諱,演的不錯!
片刻后,我和無諱去找耆童上神。
剛才這一幕報仇雪恨的戲碼是我跟無諱商量好的,為的是探探鸞鳥身上的傷。
這些傷只能是在嘗試偷偷下騩山誤觸禁制造成的,即使是鸞鳥這樣少有的飛禽,也不能毫發無損闖出去。
瞧它遍身的傷,顯然法力并不強。
無諱是在前不久去榣山探望神君返回騩山的途中撿到的,當時鸞鳥被一只弓箭射傷,掉在草叢中奄奄一息。
回想了一番,除了對我一直虎視眈眈再加上意外砸中我額頭驚擾到天蠶外,沒有其他更加可疑的的地方。
摸不清鸞鳥來歷,也不愿枉殺圣靈,上神決定由我和無諱借探望重黎的名義,將鸞鳥一同帶去重黎那里。然后尋機擺脫掉鸞鳥去鐘山。
這樣安排有些倉促,卻也不失一個好辦法。
若鸞鳥受了指令有備而來,只怕騩山困不住它,即使現在殺死了它,也可能會被尋到痕跡。不如放置人群里混淆視線,就當作碰碰運氣。
若鸞鳥無辜,也好放它自尋生路。
我有個私心的打算,便是無論如何,不想因我使得騩山失了清凈。
第二日一早,我裝作開開心心的樣子與上神揮手作別。
昨日,已經鄭重地告別過了。
然后,無諱與我一起下了山。
第一次下騩山,父親背著我暢通無阻。
第二次下騩山,我被隨處擋路的怪石塊劃傷了手續腳,被猛然串出的蛇嚇破了膽,還被草木叢中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誤入了迷陣昏死過去。被救回后躺在床上可憐巴巴地慘樣終于讓耆童上神動了惻隱之心,帶我下山。
這一次,暢通無阻。中途歇息時,我與鸞鳥仍是劍拔弩張,互看不順眼,無諱則夾在中間緩和氣氛。
只不過,他是裝的。
終于走下了山,只是,山腳下除了更多青綠之外,與騩山并無兩樣。
太陽正毒辣。
不遠處有個不小的木屋,正巧有個老頭從幾對面推門出來。天熱的緣故,一身葛布衣露出手臂和半條腿。
老頭顯然也看到了我們,近前來大咧咧地盯著我和無諱看了半晌,“你們在此做什么?”
無諱上前稽首:“老人家,我和妹妹正欲去陸邑看此處風景秀美多玩了會,卻不想迷了路,可否好心指路?
多虧了我和無諱下山途中覺著啥都新鮮,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確實像貪玩不著調的。
“咦,這只鳥怎么這個怪樣子?”老頭又盯上了鸞鳥。
我才發現,鸞鳥不知何時偷偷的躲在了無諱的身后,一臉警覺。
莫非,這位老人就是射傷它的人?
“它原不是這樣的,昨天不小心碰倒了墨汁,大概過段時間就掉了。”我回道。
“這只鳥看起來像幾個月前被我射傷的那只彩色羽毛的大鳥。”語氣一轉,“可氣那小畜生咬死了我苦尋到的兩只錦雀”。
心里明了,鸞鳥大概率是這個老人射傷的。
我趁此向老人討杯水喝,進到小木屋,順帶看了看他積攢的獵物皮毛。
墻上掛著一把弓,弓線隱隱泛紅。
老人看我盯著弓箭饒有興致地樣子,就摘下來給我看。
我作勢拉弓,偷偷瞄著鸞鳥,身子像是在微微抖動地樣子。
聊的投機,老人家便說送我們去陸邑。
“老人家指條路即可,不敢勞煩。”無諱忙推卻。
“我也得了不少皮子了,該回去看看啦。帶你們是順路。”
當即便收拾起了好幾張皮子,帶著剩余的谷物與肉干一起上路。
我搶先一步拿了那張弓,背在身側。
無諱則除了自己包袱,又自覺地替老人背了幾乎一半的皮子。
鸞鳥改走路,耷拉著腦袋,不知在謀劃什么。
有了熟人引路,天黑前終于到達了陸邑。
辭別了熱情相邀去他家做客的老人,我和無諱走了不遠,便尋到了一家供往來行人食宿落腳的地方。
這戶人家屋舍簡陋,勝在干凈。
離開人間許久,終于又回來了,雖然不是小時候生活過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