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諱正在房間里聚精會神地伏案刻著玉器,那只偷吃果子的鸞鳥正蹲在旁邊木架上打盹,無事發生一般。
我火氣正上頭,抬腿一腳便踹開了房門。無諱聽到動靜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臉迷茫地轉身面對我,鸞鳥則是一下子驚醒過來,只撲閃了一下翅膀,轉瞬間就到了另一個更高的木架上,居高臨下盯著我,一臉敵意。
“姬無諱,這只傻鳥偷吃了我的桃子,你管不管!”
“阿嬋,別生氣,等下山,我去找最好吃的桃子賠給你。”他對自己的寵物是什么德行心知肚明,也不爭辯,只陪著不是。
“買回來的和被它偷吃的能一樣嗎?”
“那,這塊最好看的玉送你好不好?”他從那堆玉料里挑出來一件品相完好的往我手里塞。
“不稀罕。”我盯著他身后架子上仍一臉敵意地鸞鳥,生氣的說道:“你趁早讓開,我今天非收拾它一頓不可。”
“你何苦跟它過不去,阿嬋一樣好說話,就再饒它這一次。”
“你回頭看看它像是悔過的樣子嗎?早看它不是好東西!”早知道這只鸞鳥會裝,果然開始故伎重演,等無諱轉頭看它立馬學人低著頭,咋一看挺唬人,但等無諱一回頭就故態重生。如此再三,我再也按壓不住怒火,一把扯開擋在面前的無諱,將手中的玉佩砸了過去。鸞鳥側身一閃躲開了迎面而來的玉佩,緊接著翅膀一兜一轉,感覺到眼前一個黑影閃過,那枚剛扔出去的玉佩轉了個方向結結實實砸在了我的額頭上。
疼!伴隨著頭疼欲裂,是一瞬間聚集并彌漫在胸腔中的委屈,眼淚緊接著噼里啪啦掉下來。
無諱顯然也看到了鸞鳥的一番動作,還沒來得及開口呵斥,看到我已經捂著額頭蹲下了身子,狀似十分痛苦,又立刻慌了手腳。
“阿嬋,對不起,很疼嗎?先讓我看看你傷勢。”他想拿開我的手,卻被我擋了開來。我忍著疼痛,只想起身趕緊離開。
無諱更加慌張,一路追著我忙不迭道歉,我收了淚珠說了好幾次沒事。只是無諱卻不相信我的話,硬覺得我再騙他。他一路追著到了我的房間,一定要給我額頭上敷點藥草,說是可以止疼。
可是,他手里的藥草味道有些難聞,我并不喜歡,敷完了這東西一時半會別想弄掉。
其實我并沒有氣無諱袒護那只鸞鳥。我們兩個從小一塊在騩山生活,平時都很少有吵架的時候,偶爾有什么好東西也多半相互謙讓。那只鸞鳥雖然毀了我的桃子在先,可他又能對一只鳥怎么辦?就算我剛才氣勢洶洶找過去說要收拾它,最多也就是狠下心來從它身上拔根漂亮羽毛,讓它丟臉個一倆月,它也很快會恢復如常。
為了只桃子就跟親近的人不依不饒,又有什么意思呢?
還沒打發走無諱,上神又走了進來。
他在旁邊剛坐下,無諱便立在一旁將我受傷經過一五一十和盤托出。聽完事情經過,要我端正坐好,緊接著兩指并攏探上我的額頭。
手指略微冰涼,將夏季帶來的燥熱消減了幾分。我額頭已經不覺著疼了,可他的表情卻愈加嚴重,良久才收了手,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迷惑不解,無諱更加緊張。
“爹,阿嬋沒事吧?”無諱比我更藏不住話,忍不住開口。
“她沒事,不用擔心。”上神對無諱說完,接著又對我說道:“桃子被毀了固然可惜,好在還有剩。而且,就算今年我與無諱沒機會吃到你種出來的桃子,待明年也是一樣的。”
“阿嬋知道了,不該跟一只鳥置氣還動了手。明日剩下的桃子該熟了,我們留一個,另一個給嵐神君送去嘗嘗好了。”
無諱聽到此,才松了口氣,說他才不會與我搶桃子吃。她母親嵐神君也不會介意有沒有送桃子過去。還說他以后會幫我繼續在騩山上種樹,也許很快就能種出一片桃花林。
將兩人送走,我關上房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摸出里側一個木盒,盒子剛打開一角,便有淡淡花香彌散開來,很快填滿了整個房間,一時不適連帶著輕咳兩聲。
今年春日里那株桃花開的比前兩年更茂盛些,花瓣掉落之后被我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又其將置于太陽下經過了幾日簡單暴曬,最后收入木盒中。木盒很小,都沒有裝滿。
這些陰干的桃花瓣香味濃厚卻有些單調,遠不如她們盛放枝頭那會更容易引人入醉,桃樹一簇簇擁在枝頭時的味道更為清新淡雅,無可復制。
重黎送過來的桃子不太好看,也算不上好吃,僥幸破土而出的一株嫩芽一點也不健壯,等枝干越來越粗壯,葉子越來越稠密,結出來的果子也接二連三開始干癟,沒幾個好果子。
但自從這株桃樹開出第一朵開始,我每年都會做一場夢。
我一向很少做夢。
第一次做夢,便夢見父親渾身血污,被困在一片迷霧中找不到方向,霧氣漸漸消散時,又突然被幾支不知名方向射來的箭簇插入胸膛。
那次歷盡艱辛終于下了山,卻發現不僅有桑部落甚至整個九黎大部都已滿目瘡痍,炊煙無繼。
我討厭那場噩夢。
但是,說來奇怪,這三年每次夢里內容都一樣,夢里什么都看不到,聽不到。
窗外月明星稀,屋內花香縈繞。
我的額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我以為今天也許要久久難眠了,但困意卻很快襲來。
夢里仍是一片混沌,就在我以為又是一場了無新意地舊夢時,一道光線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