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上山入土后,靈堂拆了,道士先生也走了。
一切開始變得靜悄悄。
就像奶奶撐住最后的時間陪了我一段,最終還是不得不離開。
奶奶這些年帶著我不容易,除了一個人,一點點縫補技術,她身無別物。
因而這些年哪家有事需要人幫忙,她都會去。
就是人情錢。
她實在是拿不出來。
錢,她必須得攢著。
供我讀書。
我看著人情薄旁邊袋子里那一堆的現金。
我知道。
這是她們怕我在奶奶走后無依無靠,留給我的傍身錢。
柳嬸子家給了三千。
王大叔家給了兩千五。
一個我都不太認識的伯伯給了四千。
可是在老家,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一千八。
抵去請道士先生和辦宴席的錢后,我手里還有兩萬塊錢。
我好怕。
好怕奶奶是知道我得病了沒錢治才故意離開。
以這種方式給我留下錢。
否則晚上還同我一起的奶奶,怎么半夜里就突然吐血。
可是奶奶。
有錢,我也治不好了。
我們祖孫就合該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夏白,你這個孩子,這么大的事,不好好和我說!”
有個聲音從外面響起。
我好久沒聽過了。
但感覺是媽媽的聲音。
女人穿著一身黑裙子進來,顯得人特別的白。
她一看見我,就指了指我的眉心,聲音驟然放大。
“這種事你怎么不和我打電話說,發信息我還以為你開玩笑。”
旁邊的人聽見了聲音,過來看發生了什么。
媽媽抱著我哭。
我也禁不住哭了起來。
原來,是我沒說清楚媽媽才沒來,而不是她不想來。
媽媽哭著說我可憐,好好一個孩子,爸爸走的早,奶奶也走的早,她又沒本事不能將我帶在身邊……
“媽,不怪你……”
我想給她擦擦眼淚,她卻不自覺的一躲。
恍惚間,我想起小時候我去她那里的時候想學著姜可的樣子抱抱她,她也是這樣子躲開的。
第一次去媽媽那,是在我三年級的時候。
奶奶將我送上車后,囑咐我一定要好好跟著順路送我的阿姨,直到媽媽來接我。
我和阿姨等了很久很久,有個女人才姍姍來遲。
媽媽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已經離開家里,所以我并不記得媽媽的樣子。
媽媽……似乎也不記得我的樣子。
她把阿姨的女兒認成了我,夸“我”好可愛。
阿姨尷尬的一笑,“這才是小白呢,這么多年沒見,你們好好相處。”
奶奶說了,媽媽雖然有了自己和姜叔叔的女兒,但我也是她的親女兒,所以看到人了,一定要親切有禮貌。
于是我露出了一個我覺得最可愛的笑容,甜甜的叫她:“媽媽。”
女人微微一楞,“夏白?生下來的時候不是很白嗎?怎么突然像個小黑炭了?”
媽媽帶我回家的路上有些悶悶不樂。
我想,也許是我長得不好看,媽媽才不喜歡我。
果然,一到家里見到那個妹妹,我就知道了媽媽為什么不喜歡我。
妹妹快五歲了,身上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比我們村里最好看的小姑娘都好看。
我大方的給她打招呼,“妹妹好,我是夏白。”
小姑娘嘴巴一癟,嗚嗚嗚的朝著媽媽哭了起來。
“我不要她,我不要她……”
媽媽心疼的將她抱在懷里,姜可一邊趴在她肩頭哭,一邊瞪我。
而我,手足無措的站在門邊,足足二十分鐘。
因為我每進一步,姜可的哭聲就會大一聲。
媽媽煩躁的眼神壓得我不敢再進一步。
我也意識到了,我是媽媽的女兒,但姜可才是跟在媽媽身邊長大的乖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