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6日，星期五，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戴源源公寓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影。他盯著手機屏幕上宋林芳發來的婚紗照樣片，指尖在茶幾上敲出細碎的節奏。茶幾角落放著昨天剛拆封的手機盒，9999元的價簽還沒來得及撕，塑料膜反光里能看到他額角的汗珠。

“真決定了？”宋林芳的聲音從玄關傳來，她抱著一摞文件袋，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響。最上面的牛皮紙袋印著“《榮耀之巔》電視劇策劃案”，燙金字體在光線下晃得戴源源瞇起眼。他想起三天前在咖啡館，宋林芳把合同推到他面前時，無名指上的鉆戒磕在玻璃桌面發出的輕響。

“林芳，”他站起身時膝蓋撞到桌角，咖啡杯晃了晃，“你說劇組讓我演自己？可我昨天才下載王者榮耀。”手機屏幕還停留在新手教程界面，亞瑟舉著大保健的動畫在背景里循環播放。宋林芳把文件袋甩在沙發上，拉鏈崩開的聲音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她走過來時帶起一陣香水味，是戴源源送的那款，前調像剛切開的青檸。

“導演說要真實感，”她伸手調整他歪掉的領帶，指尖劃過他喉結，“你知道嗎？昨天簽約時，西瓜視頻的人說你這種‘素人電競潛力股’人設很稀缺。”她的手機在包里震動，掏出來時屏幕上跳著陸雪舞的名字。戴源源盯著她滑動屏幕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圓潤，涂著裸粉色指甲油，和昨天在民政局按紅手印時一樣。

陸雪舞的電話是催劇本走位的。宋林芳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文件袋里掉出張演員定妝照，陸雪舞穿著游戲里不知火舞的服裝，露臍裝下的腰肢細得像截柳枝。戴源源彎腰去撿，手指碰到照片上陸雪舞的眼妝，閃粉沾了他一手。

“她演誰？”他把照片放回文件袋，摸到里面還有張紙，印著“皮膚歸屬權協議”，甲方落款是騰訊游戲。宋林芳正在翻找合同，頭也不抬地說：“演你游戲里的搭檔，劇本里寫你們要組CP。”她頓了頓，從文件堆里抽出張A4紙，“不過導演說了，私下不許有接觸，這是紀律條款，你得簽字。”

鋼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音像春蠶啃葉。戴源源簽完字時，宋林芳已經把手機遞到他面前，屏幕上是西瓜視頻的直播后臺。“現在就開播，”她把那部9999元的手機塞到他手里，“就說你是新人主播，剛拿到全皮膚賬號。”鏡頭亮起的瞬間，戴源源看到自己在屏幕里的倒影——領帶歪著，額角的汗還沒干，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直播間的彈幕像瀑布一樣涌上來。“新人？”“全皮膚？假的吧！”戴源源握著手機的手指發顫，直到宋林芳在他身后比了個“選英雄”的手勢，他才看到屏幕上跳出的英雄列表。秦瓊的頭像在第二排閃爍，鎧甲上的紋路像真的金屬一樣反光。他想起昨天宋林芳給他看的攻略，手指下意識地點了“鎖定”。

游戲開始的音效讓戴源源打了個激靈。敵方魯班在河道放了個地雷，紅色預警圈在屏幕上炸開。他操控秦瓊往前沖，按攻略里說的用了“御風沖鋒”，卻一頭撞進對方三人包圍圈。“完了完了”的彈幕刷滿屏幕時，宋林芳突然在他身后喊：“用大招！無雙霸主！”

手機震動起來，秦瓊的武器在屏幕里發出龍吟。戴源源閉著眼按下技能鍵，再睜眼時，敵方水晶爆掉的光效晃得他睜不開眼。直播間的禮物特效像煙花一樣炸開，“五殺！”的系統提示音重復了五遍。宋林芳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肩，溫熱的呼吸吹在他耳垂上：“看到沒？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那天的直播結束后，戴源源的粉絲數漲到了五萬。宋林芳用他的手機發了條動態，配文是“新手上路，請多指教”，配圖是他握著手機的手，無名指上沒有戒指。戴源源看著屏幕發呆時，陸雪舞的微信申請彈了出來，頭像是她定妝照的截圖，眼睛在照片里彎成月牙。

“戴老師好，我是陸雪舞，明天拍戲走位，記得穿戲服。”消息后面跟了個小貓眨眼的表情。戴源源還沒回復，宋林芳就把劇本扔到他懷里，封面印著“第一章五殺之夜”。劇本里夾著張片場通知，拍攝地點在影視基地的王者峽谷布景，時間是明天下午三點。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戴源源在化妝間見到陸雪舞。她穿著戲服坐在鏡子前，化妝師正在給她粘假睫毛。“戴老師來了？”她從鏡子里看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和照片里一樣，“昨天直播看了，五殺很厲害哦。”戴源源摸到口袋里的手機，屏幕還留著宋林芳早上發的消息：“記住紀律，別跟她走太近。”

片場的王者峽谷布景比游戲里大十倍。草叢是真的灌木，河道里鋪著藍色的塑料紙，陽光照在上面像流動的水。導演拿著喇叭喊走位時，陸雪舞突然湊過來：“等下拍團戰，我會假裝被敵方控制，你要沖過來救我，記得用‘無雙霸主’。”她的戲服領口很低，戴源源能看到她鎖骨上的那顆痣。

拍攝比想象中順利。戴源源按照劇本操控“秦瓊”，在陸雪舞“被控制”時沖上去放大招。導演喊“卡”的瞬間，陸雪舞突然踉蹌著撞進他懷里，戲服的流蘇掃過他下巴。“不好意思戴老師，”她退開時臉頰泛紅，“高跟鞋有點滑。”戴源源聞到她頭發里的洗發水味，是和宋林芳不同的甜香。

收工后宋林芳來接他，手里拿著剛打印的粉絲數據分析。“你和陸雪舞的CP超話漲粉很快，”她把平板電腦遞給他，屏幕上是粉絲做的剪輯視頻，背景音是戴源源直播時的五殺音效，“但導演說還是要注意分寸，畢竟你是已婚人設。”車子拐進小區時，戴源源看到副駕駛儲物格里掉出張電影票根，日期是昨天，場次是他直播的時間，座位號是兩個連號。

接下來的半個月，戴源源在拍戲和直播之間連軸轉。宋林芳給他請了電競教練，每天晚上教他秦瓊的連招。陸雪舞經常在片場給他帶零食，有次塞給他一包芒果干，說是“老家特產”。戴源源記得宋林芳對芒果過敏，每次聞到味都會打噴嚏。

2024年2月14號，情人節。戴源源的直播排在晚上八點，主題是“情人節專場五殺”。宋林芳下午就去了電視臺談合作，臨走前把一盒巧克力放在他桌上，包裝上印著“Darry Ring”的標志。直播間的粉絲都在刷“嫂子情人節快樂”，戴源源剛要說話，陸雪舞的微信來了：“戴老師，片場的玫瑰道具多出來一束，送你吧？”

游戲進行到第十五分鐘，戴源源操控的秦瓊已經拿了四殺。敵方水晶只剩一絲血，他正準備放大招時，手機突然黑屏。再開機時，屏幕上跳出宋林芳的視頻通話請求。他接起來，看到她站在電視臺的落地窗前，身后是城市的夜景。“直播怎么斷了？”她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剛才陸雪舞給你送花了？”

戴源源回頭看向門口，陸雪舞抱著一束紅玫瑰站在那里，花瓣上還沾著水珠。“導演說拍完這場戲就收工，”她把玫瑰遞過來，指尖碰到他手背，“情人節快樂，戴老師。”宋林芳的聲音突然拔高：“戴源源！你把鏡頭轉過去！”

手機鏡頭掃過玫瑰時，戴源源聽到宋林芳在那頭冷笑。“行啊，”她的聲音頓了頓，背景音里傳來男人的咳嗽聲，“正好我也有事告訴你，電視臺這邊談成了，你的個人紀錄片下周開機，導演說要拍你‘從素人到電競大神’的全過程。”她掛電話前最后說的是：“對了，陸雪舞被換掉了，以后你的戲都由我來演。”

陸雪舞還舉著玫瑰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戴源源看著她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像直播間里逐漸暗下去的禮物特效。他想起第一次直播五殺時，宋林芳搭在他肩上的手，和現在陸雪舞指尖的溫度差不多。手機在手里震動，是助理發來的消息：“戴哥，宋姐讓你把玫瑰扔了，她說不符合人設。”

窗外的月亮很圓，像宋林芳戒指上的鉆石。戴源源接過玫瑰，刺扎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花瓣上。陸雪舞突然笑了，伸手替他摘掉花瓣上的刺：“原來戴老師也會緊張啊，剛才手抖得像第一次直播。”她的指甲沒涂指甲油，泛著健康的粉色，像剛剝開的杏仁。

紀錄片的拍攝比電視劇更累。宋林芳親自盯場，每天給他制定詳細的行程表。直播、拍戲、接受采訪，戴源源像個上了發條的木偶，在不同的場景里重復著“五殺”的劇本。陸雪舞再也沒出現過，片場的人說她被調到了其他劇組，演一個沒臺詞的小角色。

2024年5月1號，勞動節。戴源源的粉絲數突破了五百萬。宋林芳為他舉辦了慶功宴，地點在市中心最高的酒店。他穿著定制的西裝，在閃光燈下微笑，手里端著香檳杯，卻想起第一次直播時穿的那件印著卡通圖案的T恤。

宴會上，宋林芳宣布了一個消息：“戴樂通將作為特邀嘉賓，參加下個月的王者榮耀職業聯賽。”臺下掌聲雷動，戴源源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抬頭看向主席臺，宋林芳站在那里，無名指上的鉆戒在燈光下閃得刺眼。她旁邊站著電視臺的臺長，正笑著和她碰杯。

慶功宴結束后，戴源源在酒店走廊看到陸雪舞。她穿著服務員的制服，手里端著空托盤。“戴老師，”她低下頭，頭發遮住了眼睛，“恭喜你。”戴源源想開口說什么，卻看到宋林芳從電梯里走出來，挽著他的胳膊時力道很大：“樂通，明天早上的采訪很重要，今晚早點休息。”

回到房間，戴源源打開手機。直播間的彈幕還在刷“戴神牛逼”，他卻點開了那個塵封已久的新手教程。亞瑟舉著大保健的動畫在屏幕上循環，背景音樂還是當年的旋律。他想起2024年1月26號那天，陽光也是這么好，宋林芳把9999元的手機遞給他，說：“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窗外的城市燈火輝煌，像極了直播間里永不熄滅的禮物特效。戴源源走到窗邊，看到樓下陸雪舞正推著清潔車離開，白色的制服在夜色里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花。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沒有玫瑰刺，只有宋林芳早上塞給他的行程表，下一項是“2024年6月1日，職業聯賽首秀，對陣AG超玩會”。

手機突然震動，是宋林芳發來的微信：“早點睡，明天要早起訓練。對了，我讓助理把你以前的衣服都扔了，以后只穿定制款。”戴源源刪掉消息，打開王者榮耀。秦瓊的頭像在列表里閃爍，鎧甲上的紋路依然像真的金屬一樣反光。他點擊“開始游戲”，加載界面的動畫里，秦瓊舉起武器，刀刃上倒映著他自己的臉，陌生得像個路人。

游戲開始的音效響起時，戴源源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宋林芳的笑聲，還有男人低沉的說話聲。他操控秦瓊走進河道，敵方魯班的地雷已經埋下，紅色預警圈在屏幕上緩緩擴大，像一個正在愈合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