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在前院，姜芷卻故意將席設在偏廳。

偏廳離祠堂不足百步，一家人的嬉笑嗔怒我皆能耳聞。

我知道，姜芷是為了讓我認清自己的身份。

“還當自己是眾人寵愛的姜家大小姐呢？”

見我失神，掌刑的小廝冷哼，鞭子又不遺余力地落在我背上。

“人家里面那位才是正兒八經地小姐。你不過是個卑賤的貓妖，鳩占鵲巢騙了別人這些年，也不覺害臊！”

我對小廝的話恍若未聞，心間卻泛起了綿密的酸澀感。

鳩占鵲巢嗎？

可是當時的我并不知道。

七年前我與蕭和竹林初見時，正遇我雷劫。

我修煉不精，雷劫下多次徘徊于鬼門關中。

萬頃的雷劈下來，一身的皮骨險些燒盡。

蕭和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他穿過雷劫踱步而來，一身青衫說不出的清雅華貴。

我睜眼，恍惚間以為他是要來取我命的仙人。

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用臂彎輕輕摟起了我。

在我身邊，為我擋掉了大部分的驚雷。

他抱著我，緊抿著唇，眼里的神情意味不明，問我：“你愿意同我回去嗎？”

我受萬頃雷劫，瀕臨生死，從未想過有人會來救我。

人人都說妖生來都是忘恩負義陰險狡詐之輩，唯恐避之不及。

可他越過天意，救了我。

于是我鄭重地朝他點了點頭。

他將我帶回了京城，遣了最有名的大夫為我治傷。

傷多在后背，衣帶從我肩頭滑落，我聽到他呼吸幾經顫抖。

我以為他是在為我的遭遇悲慟，轉頭朝他笑。

“妖的身體不似人類脆弱，這些傷只是看著唬人，不算什么的。”

他頓了頓，神情恢復了正常，沒有應我的話。

只淡淡道：“傷好之后，我為你重塑容貌。”

那日我摸了摸被雷侵蝕殆盡的臉，是滿足的笑意。

后來他果真給了我一個家。

百年來我第一次有了爹娘，還有了夫君。

貓生性孤獨，這是我第一次在人間感受到暖意。

那段日子如夢幻影，我總覺得落在身上像做夢一樣。

只是沒想到，原來真的是做夢。

偷來的東西終究是留不住的，付出些代價也是應該的。

沒有了妖丹，我的身子會一日一日地衰弱下去。

等到體內靈力散盡的那天，我也會一并消散于天地間。

今日的晚膳自然也是被克扣掉的。

姜芷救回來后，我便被父親日日罰跪在祠堂里贖罪。

府內人人皆知我是贗貨，何況我還背著妖孽的身份。

下人們出格的事不會做，看人下餐碟的手段卻不少。

掌刑時手略微重些，夜里不添炭火，膳餐假裝忘記。

這些細碎的手段不易被察覺，就算察覺，也不過一句我活該。

左右都是遂主人的心愿了事。

我白日要去侍奉姜芷，晚上還要回祠堂徹夜贖罪。

可是我身子早已不比從前，人要活，就得吃飯。

妖也一樣。

于是我把蕭和送給我的竹簪典了出去，用來換一碗清粥。

不過片刻，等來的，卻是姜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