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在相信神明？

羅雷爾·杜·莫拉雷斯，輝煌教派的教皇，不朽的在世傳奇，大先知的繼承者，自圣杯中蘸取幾滴圣水為受洗者施洗。

“愿天父注視著你。”羅雷爾說道，看著那跪伏在地的新晉議員，眼神充滿了慈愛與欣慰。

是從跟隨老師前往“神域”見到那臺巨大的機械造物也就是所謂的天父本體時開始？

還是從經歷一番苦戰在快要扯下那名為圣靈實為異族的腦袋時聽到他們以人類的語言請求臣服時開始？

是從親手制作千百年前的神器，編造神話，制造遺址，創立教派欺騙所有人開始？

還是在二百年前默許自己的神像進入輝煌教派的正式祭禮開始？

他說不清楚，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神。

他不信神。

而不信仰任何神明的他卻以教皇的身份統領了一個他自己組建的教派。并且正在進行一場無用，但在外人看來意義非凡，莊嚴神圣的宗教儀式。

是啊，在天父賜福的圣城大教堂內，在天父雕像的注視之下，不朽的在世傳奇為新晉的圣徒施洗的畫面是多么的神圣啊。

珍稀的銀灰色圣水蜿蜒流淌，燒灼著圣徒的肌膚，在他的額頭上繪制出最高等級的造物主的眷顧徽記。但那其實是一個瀆神之人利用私藏的遠古科技制作出的處決他人的小道具。只要羅雷爾想，它們就可以摧毀受眷者的大腦。

自以為得到了承認與賜福的圣徒站起，轉身，張開雙臂，向觀者展示自己獲得的寵愛，適時灑落的光芒似輕紗般籠罩著他，映襯出圣徒的不凡。

再次轉身，半跪，這次，他要以臣子的身份接受君主的敕令。

多么復雜無趣的儀式啊，此項儀式的創造者羅雷爾想到，這是他的一個失誤，與其他失誤相比無傷大雅。

“圣·菲爾德·科麥斯……忠于信仰，知性合一……。”

冗長無聊又華美的語句稱贊著菲爾德·科麥斯所擁有的高尚品德和優秀能力。

“……于今日起繼任莽荒山林領主，掌山林諸事。”

整個烏爾諾斯被劃分為24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自己的領主，羅雷爾是中央圣域的領主，也是烏爾諾斯文明的最高統治者，千年來未曾改變。

其余23名領主只能是圣徒，而對教會而言，圣徒是在道德和能力方面都無可指摘的人。但也僅是對教會而言。所幸，羅雷爾還活著。

菲爾德是個好孩子，他遠比那些華美語句描述的更加優秀，卻是個虔誠的信徒。恰好，莽荒山林區域有著最有個人魅力的反抗軍領袖，他也許可以令菲爾德放棄信仰，不然就只能讓菲爾德去死了。羅雷爾有些惋惜，菲爾德太虔誠了，他不該如此虔誠，他為何如此虔誠啊。

終于，復雜繁瑣的任命典禮結束，觀禮者向教皇和圣徒行禮，隨后沉默的離開了大教堂。

在觀禮者離開后，新晉圣徒向教皇羅雷爾行禮，并在得到羅雷爾的允許后離開。

羅雷爾則留在了教堂內部，站在那高大的天父雕像的腳邊。

雕像的眼部亮起紅光，那意味著“天父”在看著他。

教堂內部的輔助光源隨著人群的散去而關閉，明亮寬敞的環境逐步變得昏暗逼仄，而那代表著“天父”的雕像眼部的紅光卻更加明顯。

“祂”在看著羅雷爾。

一道暗門悄無聲息的在羅雷爾眼前打開，他走了進去，在隧道中經過數道身份認證，來到了通道盡頭的密室之中。

“你好啊，羅雷爾·杜·莫拉雷斯。”一道身影從墻壁上走下，向走來的羅雷爾招呼道。

這是一個常人大小的天父雕像，是真正“天父”的一個用于與羅雷爾交流的載體。

“你好。”羅雷爾回應道。

“根據推斷和體檢的數據分析，你要死了。”“天父”化身在看了看羅雷爾后說道。

“你可真會聊天，我至少還能再活7年。”羅雷爾走到密室中間，坐上桌前懸空的蛋形座椅，準備享受一下那個輝煌年代留下的科技成果。

他閉上眼，邊休息，邊修補這具老舊的軀體，“現在是7年零2個月。”

修復工作很快，畢竟只有一個客戶。

“那對活了854年的你來說與瀕死有何區別？”“天父”揮手，環繞在座椅四周的全息屏幕出現，同時調出了烏爾諾斯上二十三支反抗軍的相關資料，“這些人可沒辦法在七年內成長到能夠推翻你的統治的能力。”

感受著顱內傳來的陣陣刺痛，修復工作進行到大腦的羅雷爾可沒有辦法睜眼，也沒有辦法回應天父的話。

“天父”到也不急，調來一輛座椅，坐在羅雷爾對面，靜靜的等待著他的回復。

不久后，座椅上閃爍的的藍色環帶變為綠色，營養液褪去，護罩降下，表明修復結束，羅雷爾睜開眼睛，眨了眨，愣了愣神，才說道。

“七年的時間足夠再篩選幾波了，也足夠他們熟悉戰爭了。”

“怎么，你打算自己做那個毀滅者？不妨備拿非利人了？”

“當年你為了最快速度的統合力量，備戰拿非利人，可是做了不少錯事啊。”天父也沒預料到羅雷爾會突然放棄準備原有的計劃。

隨后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刺耳的笑聲伴隨著嘲弄從機器人口中傳出。

“哈哈哈哈，難怪你最近沒有檢查過軌道防御體系，羅雷爾，你是累了，還是怕了？”

“七百年了，要來的話早就來了。”

“你真的要放棄嗎？想想你抹殺的那些戰友，想想對你寄予厚望的老師和牽連進你的計劃中的無辜者，你真的要放棄嗎？”有關反抗軍的資料被移除，一張張羅雷爾過去舊友的照片閃過，隨后相應的還有他們死亡時的照片。

“他們已經死了。”被控制在座椅上，被迫睜開眼看著照片羅雷爾緩緩說道，他在盡力的反抗，臉上卻不見任何憤怒。

“你可真有意思啊。”天父大笑，解除了對羅雷爾的控制，全息屏幕上的照片也換回了反抗軍的資料。

“我這里始終有你的一席之地，只要你愿意，你隨時擺脫孱弱的軀體，邁入永生之境。”

“謝謝，但那些不受控的金屬器官就是我的底線了，人就應該有人的樣子。”

“309年前，你的底線還是人類體內不能有任何異物呢。”

“我有足夠的時間等待著你再次突破底線，羅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