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靜靜地站在原地,陰影潑灑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藍用指腹輕輕摩擦著論文上面的字跡,輕薄的紙張上面滿是凹陷,筆劃的力度感順著手指傳來。
她甚至能從中感受到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從開篇的激動和興奮,到中段的懷疑和不解,到后半段的強烈憤怒,最終在結(jié)尾化為無奈和落寞。
林藍抬頭看向一動不動的王淵,心里還抱有一絲希望,輕聲問道:“陽文的意見呢?”
王淵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和你的一樣。”
林藍嘆了口氣,放棄般地點點頭,不再說些什么。
王淵自嘲地笑了一聲,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臉,勉強笑道:“說到底,還是因為我的留級生身份。”
“身為一個留級生,一個帝都學院的恥辱,甚至現(xiàn)在還將面臨學院理事會勸退的恥辱,一個被帝國最優(yōu)秀學院拋棄的廢物,最后卻發(fā)出了這篇驚世駭俗的論文,帝都學院的面子在哪呢?帝都學院這么多年來的威信在哪里?”
“這是不是會讓人誤解為,所謂的帝都學院,原來也只有這種水平?”
“甚至在論文發(fā)出去之后,哪怕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對帝都學院不懷好意的人,也會將我捧上去。”
“屆時,帝都學院的威望和影響力將受到極大的挑戰(zhàn)。”
“到那時候,只要我多活著一天,帝都學院就是一個笑話。”
“而學院理事會,他們一定不會放任這種可能性存在,他們會動用一切關(guān)系來抹除我的存在。”
“是這樣的吧?”
王淵說到后面,語氣也有些顫抖,雙手用力的握緊了雙拳。
林藍張了張嘴,緩緩勸道:“說不定也不至于呢,小淵,可能學院最后會想別的辦法呢,比如…你會成為協(xié)作而不是主作。”
“至少,你愿意的話,可以用這篇論文去換取點什么,比如順利畢業(yè)?”
說到后面,林藍的話越來越輕,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愧疚感瘋狂地從心底涌出,自己這些蒼白無力的言語,對于面前的男人來說,不再是安慰,更像是侮辱。
以前驕傲如鷹的王淵,忍受著所有人白眼的他,最終寫出了這篇論文。
但是這篇論文被世人獲知的前提,是創(chuàng)作者將他作為商品去給自己換取一些世俗利益。
這對于任何一名學者來說,是不是都太殘酷了一些?
林藍沒有辦法再想下去,嘆了口氣,低聲道:“抱歉。”
王淵搖搖頭,不再說些什么。
“砰!”
突然!
一陣巨響從教室傳來!
隨后是一陣喧囂聲!
王淵愣了一下,心中燃起不好的感覺,連忙朝著教室外走去,林藍也緊隨其后。
“吱呀!”
“叮!”
王淵剛剛推開門,風壓將他的衣服胡亂作響,一道金屬相撞的刺耳聲音傳入耳中。
王淵抬頭望去,玲手持一把純白色的長刀,正在和和面前的青年男性對峙,表情有些凝重。
青年男性全身身穿簡單的制式皮甲,樣式有些古老,頭上卻是圍著現(xiàn)代版的防汗圍巾,看上去十分滑稽。
青年男性雙手握著一把裝飾浮夸的闊劍,劍柄上鑲嵌著許多顏色各異的寶石,劍身上還有一道金色的條紋,整把闊劍在陽光下折射出各種各樣的顏色,閃閃發(fā)光。
“嘿!”
“叮鐺!”
隨著王淵的出現(xiàn),青年男性用力一揮,直接將玲甩飛,將闊劍扛到自己的肩上,站在在原地,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王淵。
“呦,留級生前輩終于舍得出來了?青獸,回來。”
隨著一聲戲謔的聲音,肩扛奢華闊劍的男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默默走了回去。
另一位歲數(shù)更小的青年男性來到了青獸的身前,青年男性身穿帝都學院的校服,身上卻是帶著各種浮夸的服飾,手上帶著一連串的寶石,看著就是一副公子哥的樣子。
“蹬!蹬!蹬!”
玲在低空中調(diào)整身形,落地后連退三步,最終站在王淵身前。
玲深吐一口濁氣,單手持劍斜在身前,神色戒備的看著對面兩人。
王淵看了公子哥一眼,沒搭理他的話,快步走到了玲的身邊。
看著玲身上少許灰塵和傷勢,王淵目光變得稍冷,輕聲詢問道:“怎么回事?”
玲搖了搖頭,眼睛注視著青獸,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剛才,我就在外面等你和林藍聊完,隨后那個手持闊劍的侍魂者突然就襲擊我了。”
王淵仔細觀察著玲身上的傷勢,眼神變得更加冷漠,輕聲道:“受傷了?”
玲搖搖頭,眼睛注視著青獸,微微一笑,安慰道;“我沒事,都是皮外傷。”
王淵點點頭,隨后一臉冷漠地看向?qū)γ娴墓痈纭?
由于剛才的巨響,周圍早已吸引了不少學生,不少人都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快看快看,這里打起來了!快去喊老師!”
“喊什么老師,有熱鬧不看你傻子啊!快攔住他!”
“誰和誰打起來了?咦,這不是菲爾南嗎?”
“你認識他?”
“當然,今年一年級生的名人之一,家里是南方領(lǐng)地的土財主,可有錢了,聽說剛來帝都那會,就一擲千金,至于實力嘛,在一年級生里還算可以的。”
“啊,對面是留級生啊,留級生不是從來都不和人起沖突嗎?我來學院都三年了,也沒見他和誰去決斗啊,他倆怎么會起沖突的?”
“是啊,我聽說他都沒上序列之爭的排名,還是因為實力不夠吧。留級生的侍魂者剛才和菲爾南的侍魂者戰(zhàn)斗的時候,也是處在下風的。”
“唉,真是丟人,留級五年,再加上學業(yè)四年,在學院待了九年,還打不過一位一年級生嗎?!”
“真是的,這種人還留著他在學院干什么!學院理事會為什么不把他踢出去!真是我們的恥辱。”
“誰知道,沒意思沒意思,我還是去聽課吧。”
王淵聽著周圍人的冷嘲熱諷,面無表情。
他心中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在這五年里,比比皆是,如果他一一計較,早就瘋了。
王淵來到了玲的身周,仔細的看了看她的傷口,用手掌輕輕覆蓋,淡白色的熒光從指縫間漏出。
等到王淵挪開手掌的時候,傷痕已經(jīng)消失不見。
林藍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愣在原地。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到學院了,在回來之前,她自然有自己的目的,但不可否認,她也很擔心自己老同學的處境。
她意識到王淵可能會比較艱難,但沒想到,王淵面對的遠比她所想的更艱難。
帝都學院的榮光有多雄偉,其對面的陰影就有多可怕。
可榮光是由那么多人承載的,陰影呢?
陰影中只有王淵一人,他就是背負著這一切,仍然做出了那篇驚世駭俗的論文。
林藍站在王淵身后不遠,怔怔看著他的背影。
她只是站在這里,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來自壓力和敵意的窒息,更何況站在最中央的他?
林藍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握一松又一握,堅定的走到王淵身旁,環(huán)視四周冷聲道:“校規(guī)中有規(guī)定,不可對同窗惡語相向,不可嘲笑不可戲弄,你們的老師沒教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