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頓接連在東碼頭找了兩天。

他從湯姆那獲知多利照相館的地點后，立刻前往，詢問消息。這家照相館確實保留了照相客人留下的資料和聯系方式。林頓略微用了些手段，從而得知，他們所有人，都是以一家航海公司員工的名義獲得拍照服務的，且走賬也都從那家航海公司進行。林頓想辦法，順走了名單，發現上面的名字和自己在吉米那獲得的名單一模一樣，只是更詳細些，記載了若干成員寄送照片的聯系方式。不過，這些聯系方式雖然不算沒有，但也實在不夠詳細。

面對長長的名單，他不知從何下手，于是選擇了自己從吉米那就莫名覺得熟悉親切的那個名字——“麥克·利基”。

他按照新名單的指引，來到了東碼頭區，尋找作為碼頭工人的麥克。不過，這是片很大，很廣闊的空間，里面堆滿了或高或低的箱子，這些是剛被卸下來或還沒來得及裝上船的貨。繩子、吊貨機和鉸鏈像蟒蛇和怪物一樣沉眠不動，螞蟻般又小又多的人密密麻麻，團團簇簇。

若是站在高處遠望，便只能看見烏泱泱的一片。若是切身走入了碼頭，又好像一滴水滴跳進了大海，被消融得無影無蹤了。

林頓走在人群里，只覺得身前身后都是人。他們的面孔千奇百怪，服裝千奇八怪，說的話也千奇百怪。他們好像在說貝爾話，又好像在說外語，又好像只是在漫無目的地像蚊子一樣嗡嗡個不停。他們好像從天上突然出現。又好像馬上就又走回天上，突然地來，突然地消失。當你扎著頭硬狠狠猛地走了一長串路后，再抬起頭，就好像潛泳了一陣的人，對周邊的環境懵懂陌生。

在這種地方，哪里找得到人！

他一個又一個工頭地打聽了兩天，也只能知道，有這么個人，但對方究竟在哪里，卻實在是束手無策。

他只好嘆了口氣，準備把這件事放一放、緩一緩。他也不記得麥克究竟是誰，眼下也并沒有顯得對方的身份如何如何重要。林頓準備，先去忙別的事情。

今天是22號了，是林頓和西諾薇小姐約定會面的日子。他今天沒有像上次那樣扮成乞丐，而是穿了身簡單的立領襯衫，罩著硬羊毛外套，既不顯得特別窮，也不顯得特別富，沒有半點獨特的樣子。

他過去兩天，都是這個打扮。

林頓和西諾薇小姐約定的會面時間是上午九點。他提早了十分鐘到達，而西諾薇已經早就等候在那兒了。

“您好，凱森先生。”

她很禮貌地掛著淺淺的笑容，端莊地行了一禮。“很高興見到您，希望一切都順利。”

【她其實很焦急。】

系統給出了它的判斷。

林頓已經習慣了這位西諾薇小姐外表和內心想法的不一致。他也同樣致以禮貌的微笑。

“謝謝，一切都還算順利。”

他選擇了直接安撫對方，但說完這句話，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西諾薇小姐先是心中一驚，隨即頗為喜悅，又忍不住有些懷疑。

“才兩天，才兩天，他就打聽到了那場會議的內情？這，這未免也太有效率了！他是怎么辦到的？不對，未必是他辦到的。應該說，是他的伙伴，是他服務的對象，那位已經是超能者的‘1010’號小姐極其了不起！”

西諾薇心里浮想聯翩。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砰跳躍著激動，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對方到底打聽到了些什么。但她還是極力安撫住自己。

“你不能太緊張，西諾薇！你要深呼吸，深呼吸，你不能顯示出你的渴求，這會導致你交易時被對方看穿，并處以不利的地位。來，深呼吸……”

她成功維持住了不急不緩、禮貌穩重的態度。她微笑著等待林頓給出他的情報，或許是話語，或許是文字，或許是實物。但林頓還是動也不動。

他們就這樣有點尷尬地互相站了一會。西諾薇覺得，自己掛著微笑的嘴角都有些發酸了。她實在忍不住了。

“尊敬的凱森先生，我可以了解下，您了解到的消息嗎？”

她把自己的聲音變得甜甜的，既像是懇求，又讓人下意識覺得不好意思拒絕。

林頓卻笑呵呵地聳了聳肩。

“抱歉哈，我沒打聽到什么消息。”

“沒打聽到什么消息？”西諾薇有些錯愕，她心中的第一反應是有些慍怒。不過，她馬上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或許，對方是拿到了什么紙質的情報資料呢？又或許，他拿到了實物？嗯，按照他上次的意思，他不想偷盜。但沒準，他制作了模型，并且放在別的地方？”

想到這，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溫和讓人忍不住心動的和美微笑。

“您是獲得了別的有用的東西嗎？”

但林頓卻仍然搖了搖頭。

“也沒有。”

他好像全不在意的樣子，噙著笑容，沒有一點兒羞恥感。

西諾薇確實有些生氣了。

她偽裝得甜美禮貌，是為了促進合作，獲得利益，并不意味著她脾氣好，好欺負。當潛在的合作對象沒有展現出足夠的誠意時，積極表現出自己的不滿，才是更有利于維持健康合作關系的做法。

她美麗的臉有些沉了下來。

“凱森先生，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她聲音有點兒發冷。

“您作出了承諾，卻沒有完成。我想，這不是負責任的做法。”

此時此刻，她的眼睛不再像水汪汪的蜜桃，而是閃爍起凌厲的光芒。

林頓哈哈笑了起來。

“小姐！”

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彰顯出足夠的禮貌，聲音洋溢熱烈。

“我確實什么消息都沒帶來。那些東西，等著你自己去看呢！

“我帶來的，是一份邀請。”

“一份邀請？”

西諾薇頓時愣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有些猶猶豫豫，乃至于有些心驚。

“難道……”

她說話時的語調略微顫抖了幾下。

林頓猜出了她想要說什么，搖了搖頭。

“不，你沒有被邀請去參加那場學術會議。”

他看到對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失落，卻又微笑著把剩下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你被邀請提前去獲得一場私人展覽，以及，私人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