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這樣唱著歌，搖搖晃晃地招搖過市。歌聲在冷風里被一卷一卷地分發(fā)出去，然后勾引來人們的目光。

有的人瞥一眼他們，然后迅速把目光拿開，唯恐視線沾染了骯臟。他們離得遠遠的，就直接轉(zhuǎn)身離開，不愿意接近。已經(jīng)離得不遠了的，則側(cè)著身子，努力把自己貼在灰蒙蒙的墻上，避免和馬路中搖過去的乞丐們接觸。他們倒未必擔心乞丐身上的跳蚤，因為他們自己大概率也有跳蚤。但他們卻擔心乞丐們會攜帶惡毒的疾病，以及失控能量。

他們同樣害怕，甚至更害怕“墮落”的傳染。看著乞丐，他們?nèi)滩蛔拇嫖窇帧l能保證自己不會如此沉淪呢？

不過，更多的人卻不在乎這些乞丐。他們比披著被子的乞丐或許多一條正經(jīng)的褲子，但也僅僅是多一條褲子。他們同樣吃不飽，睡不好，同樣攜帶骯臟的病氣，甚至可能因為工作的重壓，被失控的戾氣塞得更加鼓鼓囊囊。

他們和乞丐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一個小土堆。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畏懼跌落呢？

至于愿意掏出一個銅板的人，他們一路上還沒遇到。

林頓雖然不是真的為了學習乞討來的，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起這種乞討方式的弊端。終于，他忍不了了。

“我說，咱們應該在這地方乞討么？這地方的人都那么窮，為什么不去繁華些的地方？”

白發(fā)哈比好像有些耳背，依然搖搖擺擺地吟誦著他的乞討小曲。而齙牙凱萬倒是很認真地解答了林頓的疑惑。

“你這話說的，”他撓了撓自己臟兮兮的胳肢窩。“你想去哪？去那些主城區(qū)嗎？那不得被警察打死！而那些管得不嚴，但比這里富裕的地方，那不得是大的乞丐幫會的地盤么？”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告誡林頓。

“我告訴你，這乞討的時候啊，急不得。你得記得些訣竅。這些話，我可輕易不告訴別人！”

林頓點點頭，眼睛盯著對方，示意對方自己正認真聽講。

就聽凱萬介紹起了他的技巧。

“第一件事呢，是得識人。那些最富有的人，和表現(xiàn)得很體面的人，很少施舍。他們總就覺得咱們這些人是騙子。不過，他們的太太倒是會喜歡給錢。

“然后啊，有些干體力活的，比咱們就強一點的人，在有點閑錢的時候會愿意施舍。還有就是開小店鋪的商人，也舍得給錢。嗯，他們可能是出于善心，可能是害怕我們?nèi)ニ麄兊觊T口打滾。”

“去打滾！去打滾！”

哈比在一邊高興地叫道。

凱萬瞪了他一眼，讓他繼續(xù)去唱他的乞討歌，然后又拉著林頓，繼續(xù)細細講解。

“再然后嘛，就是得會編瞎話。要是他們問起你為什么乞討，你得編個讓他們愿意掏錢的故事來。我直接告訴你吧，最有效的故事是，說你曾經(jīng)是一名水手，因為船只失事變成了乞丐。呵，我也不知道為啥這個故事那么管用，興許是這地方船太多了，跑船的人也多，容易感同身受吧。總之，你要是沒有更好的故事，就這么說。”

“就這么說!就這么說！”

哈比又興高采烈地重復起了凱萬的話，氣得凱萬沖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第三點，”他重新看向林頓。“要適當打扮外形。”

他到這，突然抬頭，看了看重新哼唱起乞討歌的白發(fā)哈比，發(fā)現(xiàn)對方吟誦歌曲的音調(diào)越發(fā)不堪了，像個快要坍塌的駝背的人，突然眼睛一亮，然后就怒氣沖沖吼道：

“哈比！你在唱什么！你的曲調(diào)太長了，剛剛那個音又突然變短，還被吞掉了！你唱成這樣，難怪沒人給錢！”

但哈比好像已經(jīng)被自己的歌曲陶醉了。他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暈乎乎地轉(zhuǎn)過腦袋。

“我是勇敢的哈比。我不怕流氓，不怕警察，不怕別的乞丐，也不怕布弗……”

“布弗你個頭！”齙牙凱萬跳上去，就是劈頭蓋臉一拳。

他這一拳倒也挺有效果，一下子把白頭哈比的腦袋都打破了，鮮血流下，把他因為骯臟半黑半白的頭發(fā)，一下子染上了黏膩膩的鮮紅，糊成一團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不過，傷口其實不重，血流了一會就止住了。

但白發(fā)哈比依然痛得叫了起來。

齙牙凱萬哈哈大笑，拉過哈比，把血使勁在他頭上又涂又抹，弄得對方幾乎成了紅發(fā)哈比。

就在這時，一個看起來還算著裝整齊的人路過此處，看到了滿頭是血的哈比，猶豫了一下，掏出一枚銅元，輕輕放在了他們的面前。

哈比一下子眼睛都直了。他顧不上頭上的傷，一下子撲了上去，撿起銅元，把他放在陽光下，癡迷地看著銅元閃閃發(fā)光，熠熠生輝。

“真美啊！”

他感嘆著，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齙牙凱萬笑瞇瞇看向林頓

“這個辦法咋樣？”

然后，他又看向哈比，躍躍欲試，引得哈比警覺起來。

經(jīng)過一陣嘰嘰喳喳的爭吵，兩人終于還是達成了共識——先讓哈比頂著現(xiàn)存的血污行動一會，如果效果不夠，就猜拳決定，誰的腦袋上再挨一拳。

至于為什么林頓沒有被包含在內(nèi)，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林頓畢竟是新加入的。要知道，對于乞丐們來說，自己的幫派人越多，往往就意味著越強大。而幫派越強大，他們就越容易搶占更好的地盤，乞討更多的錢財。他們這個團隊，好不容易才把成員人數(shù)上漲了百分之五十，當然要先穩(wěn)住這位新入伙的小伙伴了！

在凱萬和哈比心里，這將是他們這個團隊壯大的開始！

林頓有些無語地看著他們爭論，同時也默默記下了凱萬傳授的技巧。學會這些，能幫助他更好地表現(xiàn)得像個在黑城混跡多年的乞丐。終于，當小小的分歧解決完畢，這只隊伍又開始踏上了行動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