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亞坐在馬車上，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問過自己母親，父親到底長什么樣子。

或許她潛意識里，一直在悄悄回避這個問題。

但現在，她有些緊張了。

她覺得自己草率地走上馬車似乎是錯誤的。

她聽說過一些諸如拐賣少女之類的事情。如今，她坐在四周封閉的馬車里，周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忍不住緊張起來。

“我剛剛，為什么會不加分辨，直接跑上馬車？”

她覺得自己剛才的做法有些難以理解。

莉亞悄悄挑開了馬車的簾子。好在，馬車并不是真的封閉的。車窗開著，簾子也可以被挑開。莉亞能夠很容易地看到車外的景象。

讓她略感寬慰的是，馬車并沒有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行使。周邊的景象，越來越繁華，人口也越來越稠密。看起來，馬車正駛向黑城的一些中心城區。

莉亞從來沒有去過那些地方。她雖然從小生長在黑城，但她對黑城的探索，始終局限于邊緣的一個小角落。黑城的其它地方，對莉亞而言，和故事里那遙遠的“白城堡”差不多，更接近幻想，而非實實在在的近鄰。

黑城是一座城市，也是很多座分隔的城市。

終于，馬車停下了，停在一幢巍峨高大、富麗堂皇的建筑旁邊。莉亞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這幢建筑，她覺得這像是石頭筑就的，又有點不像。這從未見到的一切把她的腦袋撞得暈乎乎的，完全反應不過來。莉亞唯一能有印象的，是房子邊上栓了只小狗。這是她少有的熟悉的東西了。

她在帶領下穿過迷宮一樣的走廊，最后來到了個大房間。房間里照樣充滿著讓她迷迷糊糊的光彩，還有不知道是什么，卻很好聞的香氣。

那個貴婦人站到莉亞面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抬了起來。

莉亞有些局促地想要把手收回來。她的手和對方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莉亞的手指甲開裂，皮膚也染著污跡。長期使用冷水讓她的手發紅，甚至還有了關節炎，導致關節處腫脹，手指變形。她從指尖直到手肘都污跡斑斑。這并不奇怪。因為在一天的大多數時間里，她的手都泡在污物和臟水中。

而對方的手呢，卻溫軟白凈，還有完好無缺的指甲。這是淑女的標志。

“呀，小東西。”她有些心疼般地撫摸著莉亞的手。

“你的手被折磨得很憔悴。從此往后，你要好好呵護她們。不光是她們，還有你的臉蛋，你的身體，你的健康。”

莉亞有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還是想把手抽回來。似乎是看出了莉亞的不安，女人呵呵一笑，把莉亞的手松開了。

“來，我來幫你先維護一下指甲。”

她揮了揮手。很快，跟隨著的侍女離開了這間房間，然后又很快回來，端著一些盤子。她們把盤子放在桌上，貴婦人則帶著莉亞坐了下來。

“往后，會有侍女幫你維護。但你自己也需要知道，該怎么做。”

桌上擺著一把指甲剪、一小碗溫水、半個檸檬、一把指甲銼，還有一塊牛皮制的拋光布。

貴婦人把莉亞的手輕輕放在了溫水里。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我叫路易莎·奧云。“奧云”是我自己的姓，我與我的丈夫離婚了。我是你父親的朋友。”

“我的父親，他究竟是什么人？”

莉亞實在忍不住好奇。

路易莎卻微微一笑。

“他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既然他不打算告訴你，那他應該有他的想法。”

她輕輕回避了這個話題，轉而又講起了指甲。

“一位淑女的指甲應該怎么樣呢？有一本書，你認字以后，應該去讀一讀的。這本書叫做《淑女的日常讀物》。‘修剪完畢后，指尖應該呈橢圓形，透明，沒有任何污跡和脊狀物；指甲半月痕或者說白色半月弧應該充分發育；另外，指甲根部的角質層必須要薄，并且輪廓分明；護理完畢后，指甲的形狀看上去應該像半個榛子，而且越像越好……’”

莉亞有些茫然地聽著，又看著對方用檸檬擦拭自己的指甲，用指甲銼打磨自己的指甲，用漂白劑和各種霜劑涂抹自己的指甲……

……

今天的林頓又一次坐上了出租馬車。

自從穿越后，他每天都希望獲得能夠飛行、穿梭的能力。畢竟，他花在趕路上的時間，實在是太多了。

黑城的大部分人都只在自己生活的附近一塊活動、工作。像林頓這樣到處亂跑的，實在比較少。

林頓今天要去的地方，是稻草區的東邊，那邊有一塊涂鴉墻。

黑城人喜歡涂鴉。墻壁。街巷、酒吧乃至公廁，到處被畫上了亂七八糟的畫。但這面涂鴉墻尤其著名。如果說人們在別的地方涂鴉，還得偷偷摸摸的話，在這兒涂鴉，即使話語畫面下流或敏感，也會被默認地寬容。

這面涂鴉墻已經成了一種文化。

但林頓過去的目的，可不是為了什么“藝術情操”。他要做的，是尋找最新一次秘密聚會的開場時間。

按照蛇女的說法，秘密聚會的時間是不確定的，總是通過那面涂鴉墻偷偷公布。林頓需要參加那場聚會，這不僅能探聽他需要的情報，或許還會擴展他的關系網，并且為他增加交流物資的渠道。

他到達了那堵涂鴉墻。

這是一堵很長的涂鴉墻，上面五顏六色，令人目不暇接。

有的涂鴉是廣告。

渾身漆黑的掃煙囪男孩羨慕地仰頭看一張宣傳新戲的海報，正覆蓋在另一張替《假冒王子》里的約翰打廣告的海報之上，有一張節目單宣告“馬修先生在家中”，還有的寫著“湯姆和杰瑞洗禮!!!!!!”又有一片長紙板詢問，“你看過《勤快的跳蚤》嗎?”

還有些涂鴉是不明所以的話。

比如，“愛褲子先生來了！”“腦子長在腿里的女孩”“魔法比你所以為的更近在咫尺”以及“一場革命隱隱在望”。